第124章 曲江之會

作品:《霸唐血途

    兩名武士走上大殿,縛住了達奚珣。

    達奚珣卻是一聲冷笑:「既然如此,達奚珣卻也該死!」說着,跟着那武士,昂首向殿外走去。

    安祿山欠了欠了肥胖的身軀,從鼻孔里發出一聲悶響:「達奚珣,你為什麼該死?」

    達奚珣卻是昂首不語,只顧大步而行,反倒是兩名武士急急按住了他。

    達奚珣昂然說道:「安大夫無意於天下,達奚珣活着,自然無用!」

    「好大口氣!」安祿山冷冷說道:「你不過是楊國忠的一條狗,竟敢大言天下!安某取天下,如囊中取物,哪裏用得着你一個小小的達奚珣!安某今日要殺你,好要你口服心服,楊國忠奸佞小人,讒害忠良,蒙蔽聖上,魚肉百姓,攪擾天下,你達奚珣依附楊國忠,助紂為虐,這便是你該死的原因!達奚珣,安某說這話,你服不服?」

    「不服!」達奚珣昂然說道。

    「臨死還這般嘴硬!」阿史那承慶喝道:「天下人誰人不知,你做到河南尹,就是靠着巴結楊國忠得來的!」

    達奚珣仰天大笑:「阿史那將軍,你說這話,有何憑證?」

    阿史那承慶是個武夫,又是久居遼東,對京城裏的事,所知甚少,只聽世人盛傳,達奚珣是楊國忠的親信,要說具體的事例,卻是知之甚少,達奚珣如此一問,頓時語塞。

    卻聽站在左首班首的高尚冷冷說道:「楊國忠的兒子楊暄,不學無術,那年楊暄參加科舉,所答試卷,連基本的程式都不通,你達奚珣以禮部侍郎充主考,為了奉承楊國忠,竟然將楊暄這等不學無術之徒錄取,卻讓同科才俊名落孫山!天下士子莫不切齒!達奚珣,就憑這個,你還敢說自己不是楊國忠的的走狗!」

    說起當年科考之事,高尚咬牙切齒。

    十年前,高尚赴京趕考,與楊暄同科。唐時風俗,正式科考之前,赴京舉子在曲江邊相聚。不論出身高低,應試舉子一概以同學相稱,大家以文會友,以才學論高低,這曲江之會,實際上是相當於是二十一世紀高考的一診二診,舉子們各顯才華,吟詩作賦,最後,大家集體評卷,才高者拔得頭籌,坐上席,被稱做小狀元。

    那年曲江之會,高尚憑着一身才華,下筆如神,做出一篇《長安賦》,當真是字字珠玉,句句生花。被眾舉子公推為一等,按規矩,該坐上席。高尚心頭得意,正要當仁不讓,卻見上席之上,早已有人端坐,見高尚前來,並不起身相讓,反倒是一臉的倨傲,沒有絲毫讓座的意思。

    有同科舉子在一旁介紹,原來,那人就是當朝宰相楊國忠的兒子楊暄。這曲江之會,楊暄也寫有文章,只是,那楊暄所做明經,不僅文理不通,連基本程式都是亂七八糟,這等文章,應是不入流,也就是說,連參加這曲江之會的資格都沒有。只是,眾人看在楊國忠的面子上,大家都是文人,也做不出來把楊暄趕出大會的事,便勉強給了他一個三等,算是給他一個面子。

    按規矩,既然所做文章列為三等,那楊暄就應該坐在下席上。可那楊暄竟然端坐在了上席,搶了高尚的座位,極為無禮。

    高尚還以為楊暄無心做錯了座位,好言與楊暄說話。哪裏想到,那楊暄卻是態度倨傲,三兩句不合,身後衝出幾個狗腿,揪住高尚的衣襟,就要當眾毆打。眾舉子見那楊暄實在太不像話,不敢與那楊暄作對,卻也在一旁好言說合,好說歹說,才免了高尚的一頓暴打。高尚無奈,只得在下席找了個座位坐下,卻是興趣索然,坐了一刻,便黯然離去。

    高尚回到旅館,一心備考,心想只要一舉中第,便可洗雪今日之恥。正式科考後,高尚三場考試,自以為極有把握。可放榜的時候,卻是名落孫山。

    高尚見榜上無名,心中彷徨,只得自我安慰,一試不中,來如方長,下科還可再來。可是,當他在榜文上看見楊暄的名字,頓覺眼前一黑。

    那楊暄仗着是楊國忠的兒子,在曲江之會上強行做個上席,倒也罷了。可是,在這國家選拔才俊的正式科舉考試上,那楊暄竟也能強行上榜!天底下,真是豈有此理!

    高尚徹底寒了心,第二天,收拾行囊,出了京城,卻沒有回家,而是一路向東,去了范陽。

    他終於想明白了,有楊國忠把持朝政,像他這樣的寒門士子,永無出頭之日!


    那一科的主考,就是達奚珣!

    高尚深深記住了達奚珣的名字!正是這個達奚珣,斷了高尚的科舉之路,逼得他投靠了安祿山!

    達奚珣聽高尚說起當年科舉,卻是並不慌張,向高尚鞠躬說道:「這位是就是高先生吧,久仰!」

    「這久仰二字,怕是言不由衷吧!」高尚冷冷說道。

    按照大唐朝廷的官品序列,高尚的官職只是一個八品掌書記,在范陽,他是安祿山的貼身謀事,卻也是家喻戶曉,可出了范陽,便是默默無聞。高尚記得達奚珣,而達奚珣卻難以記住高尚,當年名落孫山的舉子成千上萬!那達奚珣口稱「久仰」,眼見只是一句虛詞。

    達奚珣卻是正色說道:「當年曲江之會上,高先生一篇《長安賦》技壓群雄,老夫至今想起來,那字字璣珠猶在耳旁!」

    高尚沒想到達奚珣竟然提起了曲江之會,還提到了他的《長安賦》,大為詫異:「你又如何知道?」

    達奚珣笑道:「當年,高先生身為應試舉子,應該知道曲江之會的規矩。」

    自大唐開科取士以來,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那曲江之會,相當於正式科考的預演,雖然只是舉子們私下的聚會,但舉子們也是憋着一口氣,在聚會上相互較量文采,排名高下,這個排名,雖然不是官方排名,但因為大家都是以文較量,眾人評比,排名很是客觀,基本上能夠反映出應試舉子們的真實水平。所以,朝廷科考官也對曲江之會也比較重視,往往派人前往聚會之處,搜集舉子們的詩文,先考察一下趕考舉子的才華,作為正是科考的參考。

    達奚珣說起《長安賦》,顯然,當年身為主考官的他,也關注過曲江會,見過高尚的《長安賦》!

    高尚冷冷說道:「如此說來,你也應該見過楊暄的文章!」

    「那是當然!」

    「高某所做《長安賦》,較之楊暄的文章,孰高孰低?」

    達奚珣大笑:「那楊暄之文,實在是有辱斯文!高先生的《長安賦》,若是與楊暄之文相提並論,豈不是自降身份!」

    「既然如此,楊暄為何高中一等,而高某卻是榜上無名!」高尚怒道。

    達奚珣一聲長嘆:「高先生,當年科舉,高先生名落孫山,老夫的確心中有愧。卻也有難言之隱!」

    高尚一聲冷笑:「達奚大人有楊國忠撐腰,有何難言之隱!」

    達奚珣說道:「實不相瞞,當年老夫身為主考,也曾派下人前往曲江之會,搜集舉子文章詩賦,以備考察。高先生所做《長安賦》,大氣磅薄,文筆絕妙,才比班楊,老夫見之,愛不釋手。科考之後,老夫又見高先生試卷,兩下印證,便將高先生列為一等上榜!」

    高尚大笑:「達奚大人豈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高某榜上無名,倒是那文理不通的楊暄,高中一等!」

    達奚珣搖頭說道:「正如高先生所言,那楊暄在曲江會上所做文章,列為下等都有些過了,以老夫看,只能算是未入流!楊暄正式科考時,所做試卷更是不合程式,老夫原本擬將其判為不及格。只是,兩位副主考懼怕楊國忠,不敢下判語,老夫也是左右為難,若是判為不及格,在楊國忠面前不好交代,若是判其上榜,又怕傷了天下舉子之心。達奚珣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判其不及格。又怕與楊國忠結怨,便去拜訪楊國忠,想當面向楊國忠解釋,求得楊國忠諒解。哪裏想到,見到楊國忠,還沒等老夫開言,那楊國忠卻是破口大罵:我家兒郎要取富貴易如反掌,哪裏要你達奚珣來做人情!說着,不問青紅皂白,命下人便將老夫趕出了府門!」

    「有這等事?」安祿山來了興趣:「這狗日的楊國忠也他娘的太霸道了!達奚珣好歹也是朝廷的禮部侍郎,他竟然如此不給面子!」

    達奚珣嘆道:「安大夫。老夫也沒想到那楊國忠竟然如此無禮,出了楊府,心中惶惑不已,回到禮部,副主考呈上擬好的榜文,讓老夫過目,老夫一看那榜文,卻是驚得手腳冰涼。那楊暄的名字赫然在列,不僅如此,老夫原先所取之士,包括高先生,十有八九榜上無名,新列入的名字,多半都是文章低劣之徒!老夫大怒,質問副主考這是這麼回事,副主考說,就在老夫前往楊府的時候,楊國忠派人來,送來這麼個榜單,命我按此榜單錄取!」

    「楊國忠竟然如此跋扈!雖然如此,你身為主考,完全可以駁回楊國忠的榜文!」高尚喝道。



  

語言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