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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景公子的人來叫時，秦依依還不太相信有個活人等待她去治。

    她參與過制此毒，深知其厲害，見血封喉，也是她的秘密武器之一。若是傷在表皮，瞬間挖去大量血肉，或許能好。若是進了血管經脈，或是稍慢一點毒力擴散，就必死無疑。

    一開始她就說沒有解藥。但收了鬼醫令，連傷者看都不看，似乎也過意不去。

    貼身侍衛在外室等候，秦依依跟景榮來到內室，一面牆大的白簾遮住了所有視線。

    衍熙隔着帘子看向鬼醫，以他的實力，神識能夠看穿一切，可鬼醫卻是個例外，他什麼都感知不到。這塊白簾他特意用了神識隔絕。可鬼醫只淡淡地掃了一眼，沒有探究他的意思。這讓他心中的好奇又多了幾分。

    「公子身份不能透露，請閣下海涵。」景榮說着，拉起一段帘子，露出被白緞蓋着的一條腿。

    是傷者的左腿，不自然地彎曲着，放在墊着軟墊的凳子上。掀開白緞，露出足部和小腿，全是紫黑色，在一片雪白中格外醒目。

    「其他地方呢？」秦依依問，這麼黑，還用靈力凍住了，無法判斷是活人還是死屍。

    一隻手從白簾里伸了出來。冰肌玉骨，修長有力，真一雙好手，還是個男的。

    手回到簾中，秦依依方才反應過來。是個活人！中了這毒，還好好活着，是如何做到的？

    她伸手，想要繼續往上撩白緞，看看毒是如何被攔截在局部的。

    景榮趕緊伸手擋住，抱歉地行禮：「公子有潔癖，不喜他人觸碰。請您先試試。」

    傷靠近大腿根部，還不確定能治，衍熙不會讓露出來。衍熙的潔癖很嚴重，平常日子他也碰不得。之前有人有非分之想，衍熙全不留情面，直接送走。

    秦依依點點頭，從儲物空間裏取出工具箱。醫毒不分家，她的醫術是從老毒物那裏學來，再加上系統功能，足以應付大部分情況。

    露出的部分全是黑的。小腿很長，線條優美，還很乾淨，沒有任何味道。

    「先解開小腿的冰凍，一會千萬守住，不可讓毒擴散。」秦依依還是不放心，遞了幾根金針進去，讓他自己插在封毒之處。

    在足尖劃開一個口子，拿透明瓶子接着。她從膝蓋開始用金針慢慢逼毒。

    其實，這毒她解不了，也逼不出來。但系統可以吸收，若她直接把毒吸進體內，這些人一定會將她當成怪物，只能裝裝樣子。

    「叮。」第一滴黑色液體打在瓶底，仿佛打在景榮心上。他狂喜，抬頭想找認同，卻發現鬼醫專注於衍熙的腿，而衍熙的眼落在鬼醫身上，沒人和他對視，只能尷尬低了頭。

    衍熙懂些醫術，想看看到底如何療毒，之前請的名醫不是沒想過逼毒，但逼出來的速度跟不上毒再生，導致他越來越虛弱。

    鬼醫帶着面具看不出表情，腰身緊繃，動作沉穩。比尋常醫修多了些熟練，比名醫大家多了些謹慎。

    突然，他緊盯上那雙手。因為帶着手套，不能馬上確定。他精於武道，對動作體態極為了解。這手的形態隨着鬼醫的每一個動作，在他的腦海里逐漸顯現。

    這是雙女人的手！

    用一隻腿的力量，衍熙瞬間站起來，想避開她的觸碰。

    秦依依專注幹活，跪坐在軟墊上，手肘撐着傷腿底下的凳子。凳子被打翻，她整個人朝前撲去，推開扎滿金針的左腿，抱住了男人完好的右腿。

    景榮大驚，趁着衍熙愣神，拉着鬼醫瞬間出了內室。

    「傷者情緒不穩，我去安撫一下，請閣下稍候。」聲音還沒出來，人就消失了。

    留下秦依依氣憤不平。傷者突然站起來幹嘛，幸虧她反應快，若被金針扎了怎麼辦？抱了男人大腿，若不是系統幫她藏了女性氣息，她一定認為是猥瑣男想佔便宜。

    內室，景榮按着衍熙坐下，悄悄用神識給他傳音。

    「你再忍忍，小腿顏色都變淡了，這麼大動作也沒毒發，鬼醫的治療很有效。」他們看過好幾個名醫，都達不到這個效果。

    「鬼醫是個女人。」衍熙還無法接受自己剛剛被女人抓了大腿的事實。

    他的右腿完好，剛被碰到的地方仿佛着了火，大片肌膚都變得滾燙。抓住的力度還殘存在上面，能感到指頭的形狀，讓他快要失去理智。若不是鬼醫已被拉走，他怕觸動靈力瞬間暴斃，一定要去殺了那個女人。

    「她只是個醫修，沒看過你的臉，不知道你是誰。剛剛她一直小心，即使帶着手套也儘量不用手觸碰到你。她是在救你。」景榮害怕極了。衍熙一向從容淡定，這樣失態他也是第一次見。

    「衍熙，你受苦了。你想想我們，想想萬萬千千在你庇佑下保生活的人。若你出了事，我們哪有活的命。大家都希望你快點好起來，就請你為了我們，再忍忍吧。」景榮帶了些哭腔。

    衍熙不是和善之人，但大家都願意跟着他。現在還沒幾人知道他受了重傷，只怕一旦泄露，天河界都要引起動盪。

    「毒公子回魔宮了嗎？」衍熙輕輕呼氣，聲音有明顯的沙啞。

    「是，他身受重傷，應當也不好過。你放心，過幾日他又出來蹦躂了，我們一定想辦法生擒，讓他生不如死。」

    毒公子是天河界大名鼎鼎的人物，也是魔族中的激進派。靠近過魔族聚集地的強者，多多少少都遭受過他的騷擾。他武力不強，但毒藥層出不窮，逃匿手段多樣。他們交手過數次，每次都把他打到快死，卻被他逃走，這次竟讓他偷襲重傷了衍熙，他們絕對要和他不死不休。

    沉默了一會，衍熙撫向自己的腿，沒入大腿根的金針閃着點點金光。若不是它們阻攔了毒力，剛剛那個猛的起身，就會讓毒擴散。

    他自嘲地笑了，現在的生活□□逸了。他從底層爬上來，為了活下去不知道吃過多少苦頭，現在這樣的事，就讓自己忍不住，差點喪命嗎？

    「讓她進來吧。」

    黑袍銀面具的鬼醫再次出現在白簾外。

    「要不是我的金針，他已經死了。我救了他一命，他卻不配合，要不景公子另請高明吧？」雌雄莫辯的聲音中有難掩的怒意。

    「大人，實在對不住。第一次受這麼重的傷，公子心裏難受。請您多多包涵。」景榮把一張晶卡塞進鬼醫的工具箱。這種情況鬼醫說氣話是好事，傳聞中一旦對鬼醫不敬，他就會立馬走人，再不醫治。

    鬼醫沒有說話。

    衍熙試圖從她的外觀看出一些端倪。她在男人中也不會太矮，寬大的黑袍遮住了一切特徵。

    「抱歉。」他輕聲說。腿上的異樣還沒有消失。

    「不必了，我需要一些材料，以收來的價格賣我便好，作為第二次救命的報酬。還有，他需要一些藥材，我列個單子，你找人準備。」

    得到景榮肯定的回答後，鬼醫繼續療毒。

    想着是個女人跪坐在腿邊，衍熙心中羞憤。他的左腿明明還沒有恢復知覺，此時卻似乎有異樣的感覺傳來。鬼醫面具上黑孔直對的地方，金針落下的地方，都又燒又癢。

    本想看看鬼醫是如何化解這毒，卻沒看出所以然來。但他隱隱有感覺，鬼醫一定可以治好。

    秦依依忙活了半天，看着小腿變成灰白色，肌肉線條更加明顯。她拿出吸管插入面具孔里，喝了杯清茶。

    景榮也確信了鬼醫可以治好，得到衍熙首肯後，慢慢上移白緞，直到黑白交界線出現，已接近大腿根部。

    看到清晰的交界線，秦依依暗贊，沒有藉助任何外物就將毒封在這裏，這人的實力該有多強大。

    第一次被人看這個地方，衍熙忍住憤怒，強迫自己去想那張臉，毒公子，讓他面臨這樣的羞辱。

    那一招瞄着他兩腿間，想讓他死，最差也讓他不能做男人。他躲開了，還是被毒針在靠近大腿根部擦破了一點點皮。幸好他當機立斷，凍住左腿，用修為隔絕。

    秦依依看到男人一旁的右腿崩得很緊，大概是在拼命忍耐，她的操作就儘量少些，若不是怕暴露，她寧願讓系統一口氣吸個乾淨，而不是用金針慢慢來。

    看到鬼醫的專注，衍熙的呼吸有些壓不住。平時他受傷都自己處理。他不喜歡任何人，別人的東西讓他渾身發癢發痛，想想都要不舒服。此時他甚至不想要這條腿，之前被毒液佈滿，想法也沒有現在強烈。

    等整條腿都恢復了接近正常的顏色，鬼醫把景榮準備的藥材搗碎，吩咐給傷者藥浴，方才離去。

    衍熙坐在浴池裏，黑乎乎的藥液浸沒了他的全身。他討厭味道重的東西，可如今置身其中，卻溫和舒適。

    鬼醫的金針深深插在他的腿根，他只需要用一小部分靈力堤防殘餘的毒力擴散。在這些藥液的浸泡下，曾經如同洪水猛獸在他體內肆虐的毒力，乖巧得像是死物。

    多日以來應付毒力，他精神緊繃，時時刻刻不得休息，在這一刻徹徹底底放鬆下來。

    恍惚間，衍熙又看到了那個女人，跪坐在他的腿邊，滿臉的專注。

    她沒有戴面具。衍熙想要撥開眼前的迷霧，看清楚她的臉。

    「感覺好點了嗎？」

    熟悉的聲音響起，衍熙睜開眼。

    原來他睡着了，還做了個夢。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做過夢了，自他修為足夠高后，他再也沒有睡過覺。

    冰冷的藥液里，他的身體在微微發燙。

    「你還好吧？」景榮不敢置信地問，他竟然在衍熙的眼裏看到了一絲迷茫，之前從未見過。

    「恩。」衍熙輕輕答了一聲。

    「鬼醫着實厲害。逼出的毒液和之前取出的一樣，已經失去了作用。這藥液我也問了，沒人看得出是什麼道理，她在裏面加了其他東西。你怎麼看？」景榮問。

    「我想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