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蒼炎流火

作品:《霸唐血途

    房若虛衝着周圍看熱鬧的士卒大聲喝道:「到了長安,誰他娘的敢嚼舌頭,老子就割了他的舌頭!」

    眾士卒唯唯諾諾。

    「房若虛,你好歹也是個讀書人,怎麼說出來的話像個市井無賴!」步雲飛斥道。

    「讀書有個屁用,瞧瞧那顏杲卿,讀了一輩子聖賢書,結果卻落得個裏外不是人,死了還要背黑鍋!老子算是看明白了,這年頭,還是做個市井無賴的好!」房若虛訕訕說道。

    步雲飛苦笑,跳上馬背,隊伍繼續前行。

    原本是要在正午之前走出這一片山林,被仇阿卿這一鬧,耽誤些時間,眼見過了正午,隊伍還在林子裏艱難穿行。步雲飛心頭焦躁,一馬當先,走在隊伍最前面,好在拔野古帶着兩百人在前開路,一路上留有路標,隊伍沿着拔野古留下的路標,一路前行,終於在午後十時分,走出了叢林。

    前面視野開闊,千山萬壑,銀裝素裹,好一派冬日景色。

    房若虛騎着馬,跟在步雲飛身後,來了興致,詠道:「商山風雪壯,遊子衣裳單。四望失道路,百憂攢肺肝。日短覺易老,夜長知至寒。淚流瀟湘弦,調苦屈宋彈。識聲今所易,識意古所難。聲意今詎辨,高明鑑其端!」

    卻聽步雲飛朗聲吟詠:「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房若虛竟然聽呆了,半晌無語,良久,嘆道:「大哥此長短句,意向高遠,氣勢恢宏。大哥胸中才略,當真是鬼神難測,小弟望塵莫及!」

    步雲飛苦笑,詩詞典章,卻也難不倒他,可要做出這等氣度的詞來,卻是萬萬不能!

    「大哥所吟『欲與天公試比高』,真乃大丈夫氣象!」房若虛壓低聲音說道:「如今天下群雄四起,紛紛逐鹿,大哥豈有意乎?」

    步雲飛笑道:「就憑這區區六百士卒,也敢說『逐鹿』二字?」

    「大哥不可妄自菲薄!」房若虛看看左右,低聲說道:「想當年,漢高祖起事,手下不過是一二百民夫,而終得天下!大哥手裏卻有六百士卒,比劉邦的本錢大多了!」

    「房若虛,就憑你這句話,就和安祿山差不多了!你就不怕朝廷滅你九族?」

    「朝廷自顧不暇,哪裏還顧得上我一個小秀才!」房若虛笑道:「話又說回來了,天下塌下來,還有大哥您撐着,我怕個鳥!」

    「我憑什麼要給你撐着!」

    「因為你是大哥啊!」房若虛正色說道:「大哥切不可小看了這六百士卒!常山一戰,蒼岩山一戰,陽泉關再戰,九死一生,剩下的都是萬里挑一的好漢,我看,就是安祿山的曳落河,也不見得比得過!」

    步雲飛點點頭,房若虛說的沒錯,戰爭是最好的篩選器,從戰場上死裏逃生的人,都是強手中的強手!這六百士卒都是在體魄、心智上有過人之處的勇士!比起安祿山的曳落河,有過之而無不及。

    「大哥,咱們這支隊伍,得有個響亮的旗號。」房若虛說道。

    「旗號?」步雲飛笑道:「那你就想一個。」

    房若虛想了想,說道:「當年,曹操的精兵叫做虎豹騎,劉備的精兵叫白耳軍,聽着都不夠響亮,我看,咱們就叫蒼炎都!」

    「蒼炎都?」

    所謂「都」,乃是唐軍中的一個獨立作戰單位,一般情況下,乃是節度使或防禦使手下精銳部隊,相當於二十世紀的獨立團。「都」雖然隸屬於地方軍事長官,卻也是朝廷正式在編序列,「都」的名號,都是由中央政府命名。步雲飛只是個九品錄事,卻手握一個「都」,讓人感覺很是滑稽。

    「無際遼闊為「蒼」,烈火升騰為「炎」。蒼炎者,肆意流火,焚天照地。」房若虛搖頭晃腦。

    「我靠,就這區區六百人殘兵,這旗號叫老子如何消受得起!」步雲飛很是搖頭。

    蒼炎都的名號雖然極有氣勢,不過,再有氣勢的名字,得有真東西支撐。直到現在,這支隊伍還只是小打小鬧,在蒼岩山,還被蔡希德打得極為狼狽,最後還鑽了狼道,才逃脫一劫,與「蒼炎」二字,實在是相差太遠。

    「大哥,凡事由小到大從無到有,蒼炎都雖然弱小,可現在正值亂世,正所謂亂世出英雄,誰能說的定,這支不起眼的小部隊,在不遠的將來,不會成為一支燎原大地的流火!況且,這六百兄弟,眼睛裏根本沒有朝廷,只有大哥你!」

    跟隨步雲飛的六百士卒,都是被朝廷傷透了心的人,他們跟着步雲飛,不是為了效忠朝廷,而是效忠他們心目中的強者!

    步雲飛不再言語。

    房若虛的意思很清楚,他是勸步雲飛自立為王,獨霸一方!

    步雲飛熟知唐史,他很清楚,安史之亂,不僅改變了歷史的走向,更是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很多在大亂之前名不見經傳、出身卑微的小人物,會隨着戰爭的進展,一步步嶄露頭角,最後,成為左右大唐政局的強者。

    原本,步雲飛只想以局外人的身份,冷眼旁觀這一場戰亂。但是,他發現自己正在一步步地、無可逃避地陷入到這個歷史事件中,他已經成了這個事件的一份子!

    既然如此,他又為什麼不能成為那些因為戰亂而異軍突起的人物中一員!


    這個念頭在步雲飛的腦海中一閃,把他自己都驚出一身冷汗來。

    只是,以區區六百士卒,身臨危地,能夠平安走出河東,來到河西,就已經是阿彌陀佛了,哪裏還敢有那樣的奢望!

    即便順利走出河西,要到達長安,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安祿山大軍已經攻破洛陽,用不了多久,就會兵臨潼關,一旦潼關被圍,就斷了步雲飛的西去之路。

    按照歷史記載,安祿山大軍兵臨潼關,應該是在明年元月間,在此之前,官軍與叛軍在潼關與洛陽一線、包括河西以南地區,展開拉鋸戰,官軍敗多勝少,但還能抵擋一陣子。

    步雲飛必須趕在叛軍抵達潼關之前,趕到潼關,否則,他再也沒有進入長安的機會。

    此去長安,替顏杲卿伸冤,只是目的之一。

    更為重要的目的,則是借道長安,前往蜀地。

    這是步雲飛的既定目標,即便他手裏握有一支武裝,他也沒想過要改變這個目標!

    步雲飛一點也不想摻和進安祿山與大唐朝廷的爭鬥中,即便是現在,他已經身陷其中,但是,他還是希望能脫身就脫身。

    熟知歷史走向的他很清楚安史之亂的慘烈程度,那是一場以百萬人性命為代價的歷史大轉折,身陷其中的人,沒有幾個會有好下場!即便是最後貴為平叛功臣的文臣武將們,也將被朝廷新貴們清洗乾淨。即便能夠逃脫這一劫難,也將在其後的藩鎮割據中,身敗名裂。

    所以,從來到大唐,步雲飛就打定主意,為人處世,以避禍為原則。

    蜀地是唯一能夠躲避戰亂的地方。

    而現在,經歷了常山之戰,步雲飛對這場戰亂的慘烈,有了一個更加切身的體會。

    他實在難以想像,以他的手中區區六百人,能夠在這場席捲中原大地的戰亂中倖存下來。這支六百人的隊伍,實在是太渺小了,太不起眼了!任何一方諸侯,哪怕是被敵我雙方擊潰的散兵游勇,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將這支隊伍擊潰吃掉!

    所以,所謂的「蒼炎」,只不過是一個幻想!

    然而,房若虛、拔野古、晁用之、曹孟麟、李摩柯這些人,卻對「蒼炎都」這個旗號,深信不疑!

    「蒼炎都」是自我命名的旗號!

    沒有朝廷的敕書,也沒有地方官吏的文牒,擅自給一支軍隊加旗號,這個行為,雖然談不上是反叛,但至少說明,在這些人的心目中,沒有把當今朝廷放在眼裏!

    在他們看來,大唐朝廷的敕書,可有可無!

    換句話說,在他們的潛意識裏,並沒有那種堅定的忠君愛國熱情!

    步雲飛這才意識到,他的這支部隊,原來是一群沒有忠君信仰的大雜燴!

    房若虛是落第秀才,拔野古是吐火羅人,晁用之事日本遣唐使,李摩柯是同羅人,他們根本就沒有必要把自己的生命與大唐朝廷捆綁在一起!

    只有曹孟麟和白孝德是大唐官吏,但是,曹孟麟所效忠的常山太守顏杲卿已經死於非命,而顏杲卿被大唐朝廷列為叛臣!至於白孝德,就更為滑稽,他剛剛帶着陽泉關軍戶殺了大唐的朝廷命官!

    這群人根本不會效忠大唐朝廷!

    那麼,他們糾集在一起,打出「蒼炎都」的旗號,時刻準備出生入死,究竟是向誰效忠?

    「房若虛,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步雲飛岔開了話題。

    房若虛看看天:「應該是過了未時。」

    「怎麼沒見拔野古的人過來?」

    拔野古率兩百士卒在前開路,為了保持相互策應,步雲飛命拔野古每隔兩個時辰,派飛騎通報前鋒情形。

    「老三是個粗人,可能把這事給忘了。」房若虛手搭涼棚,望了望前路,前面一片雪原,看不見半個人影。

    「拔野古是個粗人,曹孟麟卻是個精細人!」步雲飛皺眉說道。

    讓曹孟麟做拔野古的副手,就是擔心拔野古遇事不周!

    房若虛緊張起來:「大哥,老三不會出什麼事吧?」

    「加快速度!」步雲飛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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