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 儀式

作品:《怪物們的密教準則

    新的…

    倒霉蛋?

    「我叫威廉,威廉·柯林斯。」

    女人沉默了片刻。

    氣燈被旋開了。

    她似乎在等羅蘭繼續開口,可羅蘭也是如此。

    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這位『姐姐』,同時,又擔心對方會說出更難聽的話——

    兩個人僵持了一陣,終於,還是女人耐不住:

    「過來,往前點,讓我看看你。」

    羅蘭不疑有他,邁步徑直向前——可沒走幾步,就踢着了橫倒在地上的椅子,整個人向前撲去。

    『咚』的一聲,他撞在了床腿上,小臂一片火辣。

    房間裏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你看不見?」

    或許是錯覺,羅蘭聽她聲音里竟然帶了點愧疚。

    哦,新鮮。

    這可和他一路遇上的『柯林斯』不符。

    「如您所見。」

    羅蘭拍了拍袖口和胳膊,扶着床柱站了起來,這事兒他早習慣了。

    倒是這位『姐姐』…

    「如我所見?如我所見你大概是發不了這筆橫財了。」

    她盡力發出一聲嗤笑,氣喘吁吁:「而且我可沒聽說,我還有個弟弟。」

    羅蘭聲音很輕:「我也沒聽說,我還有家人。」

    他輕輕蹲下,然後,坐到地上。

    試探性的給床上的女人講自己的故事——聽她沒出言諷刺,於是,羅蘭就一直往下講,往下講。

    一直講。

    一直講到他收到信。

    一個一無所知、沒有惡意的私生子。

    男孩與女孩的區別——也談不上謀奪家產。

    他沒有惡意,同樣,也希望能不成為惡意的靶子。

    他只想安穩的活下去。

    所以,就像雅姆教他的:他不能埋怨『父親』或『姐姐』——他們至少…至少還在這麼些年後『想起』自己了?

    這是多值得被歌頌品德的一群人。

    「於是,我到了這裏,柯林斯小姐。」羅蘭猜測,或許是自己的誠懇打動了床上的人——她沒再冷嘲熱諷。「我很感激父親…和您。」

    「你不用在我面前奉承他。」女人聽出羅蘭話語中的小心謹慎,話中的尖銳好像消失了,「…也不用恭維我,我對你沒——」

    她還想對羅蘭說什麼,可在皮鞋聲響起之後,兩個人同時閉上了嘴。

    有人來到了門外。

    「柯林斯少爺,您在裏面嗎?」

    羅蘭聽見妮娜的呼吸聲突然變得急促起來。

    「我就出來。」

    他向門外喊了一聲,摸索着,從黑暗中起身。

    「管家說,我晚上會——」

    然而床上的人不再開口。

    午餐可以說豐盛至極。

    桌上擺的多是羅蘭壓根都沒聽過、沒嘗過的。

    口感鬆軟綿密的某種糖(他猜測)和布丁,汁水充足的小肉排,喝起來果香在舌尖兒久久不去的甜味飲品,比濟貧院裏好吃得多的麵包,難以說清裏面放了多少料的熱餡餅…

    繽紛的味道在他口腔里炸開。

    此時,僕人們的腳步聲對羅蘭來說無異於天籟:

    每次聲音響起,他跟前就會多一道新菜。

    非要說麻煩,就是自己手旁那幾排碼放整齊,形態卻略有不同的刀叉和湯匙了。

    至少有十幾把。

    他摸不清是做什麼用的。

    但不耽誤吃。

    此時此刻,餐桌對面的老柯林斯就十分痛苦。他看見羅蘭吃飯的模樣,一點胃口都沒有。

    這野種竟然用切麵包的餐刀切肉?

    這已經夠大逆不道,結果,他還準備用吃甜品的勺子喝湯。

    手指都沾到湯碗裏了!

    自己得忍受,和這個粗魯、沒教養的下等瞎子在同個屋檐下相處多久?


    一個月?

    還是兩個月?

    「你得教教他,賽斯。」

    按捺不住心裏的不滿,泰利斯·柯林斯拎起餐布,輕輕點了幾下自己那壓根沒沾過食物的嘴角。

    「儘快。我不想讓其他人議論:柯林斯家為什麼會讓一頭動物上桌。」

    他理都不理羅蘭,扔下餐布,推開椅子離席,氣咻咻回了自己的房間。

    餐廳里登時安靜下來。

    羅蘭自顧自把叉子上的蘋果片橫着塞進嘴裏,咯吱咯吱嚼的歡快極了。

    他那雙黃昏色的眼睛眨了幾下,對着眼前的桌布從未曾移動過。

    親自取血…

    這麼重要嗎柯林斯先生?

    飯後,他被帶回了自己的房間。

    賽斯着重告訴他:

    不允許他離開柯林斯老宅,不允許在大門前轉悠,不允許到陽台做什麼危險動作,不允許…不允許…

    不允許。

    總之。

    他只被允許在自己房間裏,去妮娜·柯林斯的房間以及在一層和後庭的花園中有限度的活動。

    然後,管家賽斯交給了他一根金屬針管。

    針頭很粗,針管上似乎刻着某種類似徽像似的花紋——紋路一直延伸,包裹住整根針管。

    冰涼,堅硬。

    摸上去就價格不菲。

    「金錢對柯林斯家來說沒有任何意義。」管家賽斯把那根針管放到羅蘭手裏,意味深長,「您需要親自做。其他僕人只能簡單在一旁指導您…」

    親自。

    「先生。妮娜小姐對…老爺,很重要嗎?」

    「相當重要。」管家說。

    羅蘭回想起她房間裏充斥的排泄物與腐臭氣味。

    相當重要。

    「我知道了。」

    下午,再次來到妮娜·柯林斯的房間,女人依然用砸東西來回答他的敲門。

    羅蘭認為是她太虛弱了,也許說話擔心門外的人聽不見?

    「我就是單純想砸,小蠢蛋。」

    對此,妮娜·柯林斯小姐是這樣回答的。

    「我猜你拿到那東西了吧?」

    「您是說,取血的…」

    「就是那個。晚上,僕人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別問不該問的。我看你是個瞎子,就知道你的好奇心一定比一般人多。」

    羅蘭搖頭:「只要這對您有益。」

    房間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

    這回比任何一次的時間都要長。

    就在羅蘭幾乎以為她睡着了的時候,床上的病人冷不丁來了句:

    「假如會加快我的死亡呢?」

    這話顯然經過了慎重考慮,令氣氛變得有些緊張。

    加快死亡?

    羅蘭疑惑。

    什麼意思?

    難道這是…謀殺?

    怎麼可能呢?泰利斯·柯林斯為什麼要這麼幹?

    或者,他不知道?

    管家?

    僕人?

    或整座柯林斯老宅都…

    可是為什麼?

    羅蘭又感到,有什麼東西在黑暗裏盯着他了。

    「你害怕了。」

    羅蘭抬起臉,長長嘆了口氣,手掌摩挲着自己的小臂,那雙罕見的眼睛在昏黃的燈色里漂亮的令人目眩: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妮娜忽地笑起來,像是在用錐子頭摩擦鐵板:「威廉·柯林斯,你要考慮你的性命了。」

    她說:「當你踏入柯林斯老宅後,你我的性命,和那個儀式就連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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