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品:《老祖畫風總是不對

    西風烈日黃沙,從遠處的沙丘後轉出來兩個人,一個在穩步地走着,而另一個則孱弱地伏在前者的背上。

    走路的人腳步很穩,絲毫不曾晃動,輕飄飄如沒有重量一般,腳下的黃沙連腳印都不曾留下。

    咫尺天涯,眼看着還有很遠,但轉瞬間他們已到了近前,如同鬼魅,不類凡人。

    幸好當今世人最為崇尚仙道,下山遊歷的仙門弟子也多了去,偶然有幾個人在外顯露仙跡也不至於嚇着人。唯一讓人奇怪的是,仙人竟也會如此孱弱地要人背着?

    背着人的是個年輕道子,一身整整齊齊的月白色道袍,就連袍子的下擺都不曾沾上沙子,絲毫看不出走過這麼長的路;頭髮挽着個普通的道髻,只有鬢邊幾縷青絲垂下,平實的長眉,棕色的眸子,一派俊秀溫和卻又有幾分靦腆。他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又辨了辨風向,道:「沈兄,你知道怎麼去勒馬鎮嗎?」

    在他背上的沈中玉聽到這個,不由得失笑:「這裏離勒馬鎮不遠了,多繞幾步就到了。」怎麼這麼愛迷路呢?崑崙仙宗的弟子都是這樣可愛的嗎?他帶着幾分興味想道。

    為了登臨絕頂,沈中玉不惜借徒弟叛變之時轉世重修,兩百年來多在散修之中打轉,想不到這次遇到的正道弟子竟這般有趣,看着性子呆愣率直,但偶爾卻很是機敏,一路之上給他添了無數樂子。

    「嗯。」張致和抿嘴應了一聲,再轉過一個沙丘,就一下子愣在原地,遠方一堆人跪在一隻毛色赤紅的狐狸前下拜,而那隻狐狸正咬着一個不停掙扎的小姑娘,在那小姑娘嫩生生的胳膊上咬出了道道血痕。

    張致和見此,立刻一步上前,並指如劍,一道劍氣自指上發出,直接將那隻狐狸掀翻在地,連腦殼都飛了,自然死的不能再死。他拍了拍衣服上的沙子,上前就問道:」貧道崑崙仙宗張致和敢問諸位……「他的話還沒有問完,就看到那些原來都跪在地上跟狐狸叩頭的大漢紛紛站了起來,拿起彎刀圍了上來。

    張致和背着個人,不好動手,只得小心翼翼地左右環視,道:「你們要幹什麼?!」

    領頭的大漢怒道:「你竟敢傷了仙娘娘的異獸,你該死!」說罷,他就一刀砍過來。張致和腰平平地向後一彎,卻是鐵橋鞍馬的路子,避過刀刃,然後一翻身,凌空躍起,一腳踢在那個大漢的手上,彎刀落地,手骨盡斷。張致和看了看四周,已經無人再敢圍上來,身影一搖,運行步法就竄了出去,轉眼就消失在風沙之中。

    等走得遠了,躲在一個沙丘後面,張致和才把背上的人放下,自己擦了擦汗,說道:「沈前輩,你說這是什麼回事?」

    「好了,我說過讓你別喊前輩就是了。」沈中玉道,」只看這事,像是野神作祟,至於其他尚未得知。「

    「是,沈兄,那我們就跟着他們?」

    「這個自然。」沈中玉看了張致和一眼,一眼就看出張致和是非常想要管這事,只是怕自己不喜罷了,這輩子總在正道中,遇到這樣的事不好不管。

    「好。」張致和聽到這個一下子眉開眼笑,將沈中玉重新背上,遠遠地跟着那一行人走。

    他們遠遠地跟着那一行人走到一個小鎮鎮外,遠遠地看着人進去了。才走到鎮子跟前,張致和抬頭看到樹在鎮外的石碑,上面刻着三個大字」勒馬鎮「,不由得喜道:」沈兄,我們到勒馬鎮了。「本來還以為要到不知哪裏再轉一圈才能到這來,想不到全不費功夫。

    「王不留行思退步,行人到此勒馬回。」伏在他背上的沈中玉用低沉喑啞的聲調念出一句,然後道:」這裏只怕有些古怪,你小心些。「

    「好。」張致和應道,走在石板鋪的路上打量着兩邊的建築,皆是用泥混合石頭建成,看着十分古樸堅固,路面十分乾淨,不見一絲垃圾,他走在路上,只聽到踩在沙子咯吱咯吱的聲音,連人聲都聽不到,更別說人影了。

    兩人自然不會想着鎮上的人都去睡午覺了,心裏奇怪。沈中玉暗地裏感受了一下,感受不到鎮上有死氣陰氣瀰漫的情況,但是人呢?

    這時候,張致和看到路邊有個老婦在紡紗,鬆了一口氣,上前打了個稽首就問:」老人家好,敢問附近可有客店?「

    那個老婦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話,指了指路的盡頭,然後就又低下頭去,也不說話,也不工作。

    張致和忽然間覺得自己是不是丑得讓人嫌棄,今天遇到兩個人都像見鬼一樣看自己,他還想再問一問,卻見到那個老婦連連擺手,收起東西,就往門裏鑽,把人關在外面。

    張致和收起想要敲門的手,皺眉想到,這都什麼事兒?!

    街上很安靜,也很乾淨,沒有一絲風,順着路走的張致和走到一處小廣場,然後就抬頭去找客店酒旗的張致和被天上亮閃閃的太陽晃得幾乎看不清,低頭眯了眯眼睛。

    透過一旁的窗戶,一個穿着黑色衣服、眉眼如畫的小姑娘就這樣一下子就撞進了張致和的眼睛裏。


    張致和呆愣着眨了眨眼,覺得有些失禮,剛要道歉。一個同樣一身黑衣的老婦就過來拉上了窗簾,將二人隔絕在外面。

    張致和愣了一下,在外面還是拱了拱手,清清喉嚨,大聲說道:」貧道失禮了。「然後轉身離開。

    到底還是找了家客店,竟是在一個巷子進去第一間,進門看到店家是個忠厚漢子,雖然不多話,但很快就談妥了價錢,訂了兩間房。

    上到房間裏,張致和將沈中玉輕輕放到床上,掀開褲腿,查看了一下他左小腿上的傷口:金紅二色的神紋在沈中玉的小腿上遊走不定,向內侵蝕出碗口大的洞,洞裏深可見骨,卻不曾冒血,也不聞腐臭,反而有檀香燃燒時的香氣。

    沈中玉一直以來都是用全身法力去將神紋壓制在腿部,免得蔓延上去,將自己全身骨肉腐蝕殆盡。

    看了兩眼,沈中玉就不想再看了,把褲腿放下去,說了句:「這神真小氣,都隕落上百年了。我進去取個清心琉璃燈都不行。」

    張致和想到之前撿到沈中玉時的情景,像地龍翻身一樣,本來藏風聚氣的深山古廟,風水被改了就不說,連廟都被拆了大半,就算那個廟神死了,估計也要氣活過來吧。

    拆廟的那個人從山上滾了下來,剛好被下山修行的張致和撿到。無量天尊,張致和以為號靜山道人的沈中玉會如傳聞一般是個道德君子,確實也是君子,只是私底下的脾氣卻有些惡劣,好戲謔,好談笑,還愛戲弄人。

    想到這裏,他有些兒想笑,但是想到畢竟是前輩,還是忍住了,說道:」沈前輩,你覺得這裏是什麼回事?有些兒不對勁。」

    「說說。」沈中玉屈起手指,敲了敲床板道。

    「早前,我們救了人,那些人不喜反懼,甚至要殺了我們,這是其一;剛才入鎮來看,不但不見商旅往來,路上連人都不多見,雖說偏僻之地,但是不至於連小孩子都要關在家裏面的,這是其二。這地兒不對勁。」

    沈中玉聽完之後,豎起一根手指,道:「還有兩點,狐狸生性狡詐膽小,若果用些野兔、野雞也就罷了;但是食人,還要是活人,卻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是其三;今日,我看那隻狐狸,體型臃腫,毛皮光滑,看着很有些養尊處優,這是其四。」

    「那就是有人養着的,還要吃人。」張致和聽到這裏,臉色凝重地說道,「這是什麼邪魔?!」

    「還不知道。」

    張致和在屋中轉了兩個圈,道:「在兩百年前的魔劫之中,花神娘娘高陵雪就是隕落在此地,血滲碧泉,化為金玉,難道是高陵雪的殘魂?「

    聽張致和說起高陵雪,沈中玉覺得一陣恍惚,想起當初的花神娘娘高陵雪,邪道四魔中唯一的女子,出手狠辣,不留餘地。

    花神娘娘這個稱號來自於花神宮,直到兩百年後的現在,花神宮也還是魔道中的大門派。花神宮的修行方式,在沈中玉看來,頗為節儉。這是一個女多男少的門派,根本就叫做《大極樂花神不老寶典》,修煉方式大抵是通過雙休的方式來吸取人體精元,然後不滅的魂魄則會被煉成護法倀鬼,吸乾了之後的就會被扔去養花,花神宮的十里桃林就是這樣來的,真是一點都不浪費。

    而花神娘娘的豐功偉績就是用桃花迷神大陣,一次就吸乾了三個化神修士,其中一個就是崑崙仙宗的玄非真人,還將他們的元神煉成了護法倀鬼。魔劫之中,殺人者人恆殺之,而高陵雪卻是個非常張揚的人,別出心裁地弄了一次直播,將這三個化神修士在陣中縱情的醜態完全地通傳天下。

    她很快就為這樣的張揚付出了代價,躲在東海潮音洞裏久不出世的水月老尼通過研究這些醜態畢露的場景找到了高陵雪的破綻,一戰見功,一個拈花指點死了張狂至極的花神娘娘。

    雖然沈中玉也不知道那個老尼姑究竟是出於什麼心情去仔細研究,額米豆腐。

    念頭轉回來,沈中玉繼續說:「當日為了防止高陵雪奪舍重生,不知多少大德仙真在這裏招魂念經,恨不得掘地三尺,最後都只是發現花神身化金玉的事實,這才離開。而在附近的勒馬鎮上的凡人則通過掘金采玉富了起來。」

    張致和抿了抿嘴,說道:「高陵雪一生作惡,死了反而做了件好事。」

    沈中玉暗地撇了撇嘴,我上輩子做的好事可盛大多了,死前還炸了大半個九幽魔宗,別以為我不知道到現在還有正道修士認為這是天誅之日。

    張致和想到一個大魔頭不大可能會再次出現,心裏稍安,起來就開窗,窗外燥熱的風裹着粗糲的沙子吹進來,撲了張致和一臉。

    從窗戶看下去,剛好是客店的後院,店家的女兒正在井旁洗澡,水正順着她光滑微黑的後輩滑落,嚇得他趕緊把窗又關上。關窗之時,他仿佛還聽到一聲嬌笑,更覺得尷尬了。

    沈中玉看到他這般樣子,也不由得奇怪,問道:「這是怎麼了?」

    張致和張了張嘴,不知如何說,卻聽到有人走上樓梯時發出的吱吱呀呀的聲音。那聲音去到房門前停下,然後就是敲門聲。

    張致和把着門,問:「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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