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唐心在馬背欠身做了個請的動作。

    袁天罡大喜，拍馬迎上，只覺得秋風乍涼，落日晚霞，北雁南飛，一切皆美好。

    兩人並駕齊驅，袁天罡瘦削的臉上洋溢着笑容，「你這馬兒真是神駒，是大宛馬？」

    「我家三哥在草原上追了幾個月，還在狼群里救了他一條命，它才跟着三哥的，它叫飛雪，是匹天馬。」唐心神情驕傲，不知為飛雪還是為三哥。

    「我們入歷城，歇上一宿？」袁天罡提議。

    「我急着趕路，我帶有乾糧。」唐心說得有些急促，「我要過山東出海到平壤，你如果不能與我同行，這事就算了。醜話說前頭，我之所以同意你那什麼試練，完全是為了氣氣張仲堅。」

    「出了何事，你如此着急？」袁天罡深知能讓天不怕地不怕的唐心着急的只有張仲裁堅，壓下心頭酸酸澀澀的感覺，他關切地問道。

    「張仲堅跑去跟人比劍去了。混帳王八蛋臭雞蛋鹹鴨蛋……」（以下省略千字）看唐心柳眉倒豎，唾沫橫飛的潑婦模樣，袁天罡抹了一把汗，酸酸澀澀的感覺一下不見了。

    袁天罡愣愣地看着她，好久才回過神來，「練武之人在遇到瓶頸之時，如能與高手一較高下，那就有可能突破。這是武人夢寐以求之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你也是練武之人，當能體諒張兄一二。」

    「我不是練武之人，我只是個女人。他扔下我和兒子，去比什麼破劍，不知道會死人啊？就算勝了，高句麗人能放過他嗎？真是豬腦子。」唐心餘怒未消，數日來的煎熬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張兄行走江湖多年，不會被宵小所趁。你是擔憂過度。唐心，你冷靜地想想，張兄的武功遠勝於你，天下何處不可去，有誰能留得下他？」

    「聽天由命吧。」唐心嘆了口氣，淚水不知不覺地滑下來。

    看她趴在馬背上無可抑制地抽泣着，袁天罡的心跟着抽痛起來。他軟語安慰：「好啦，都依你，不入歷城，我們快馬加鞭，未必趕不上。」

    過了許久，唐心仰臉擦擦眼淚，心反而靜下來。她知道自己熬不住了，飛雪也挺不住了。

    袁天罡早瞧出她疲累不堪，否則也不會提議進城休息。他拍拍馬頭，靠近飛雪，「我帶着馬，你在馬上歇一會兒。」

    「多謝道兄，入了城再說，省得與後面的官兵碰上了。」唐心一夾馬腹，兩人不緊不慢地繼續前行。

    「道兄，你所說的試練，到底要什麼樣的結果？你說說你的道吧。」唐心心情平靜下來，率先打破了沉默。

    「有情道，無情道，自然道，我修的是自然道。一切順應自然，不可執着，不可逃避。我若痴迷，那就是執着，若是逃避，那就是妄念。若道心不穩，那等若廢了修行，以後不能寸進。這段心路我必須走過，最後是入魔還是大道有成就看我的造化了。」袁天罡鎖着眉頭，一副苦瓜臉。「其實我也不明白什麼是道法自然，我原以為一切由心就是順應自然。」

    「從前有一片草場上住着一個心地善良的人。他看到牧民的羊總會被狼叼走，他就立志把所有的狼殺掉，經過十幾年的苦練，他終於練就一身本領。又花了幾年時間，他終於把出沒在草場的狼全部殺光。牧民很感激他，家家都養很多羊，每家每戶都過得很富足。可是好景不長，不出三年，草被羊吃光了，草場退化成沙漠。牧民失去了草場，也就失去了家園。」唐心講了個前世的故事。

    袁天罡似有所悟，「物極必反，豈非要取中庸之道。那不成了儒家之說？」

    「有個偉人說了，不管黑貓白貓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什麼儒釋道，還有法家，不管哪一家，都應遵遁天道。適者生存，這是自然界的天道。好人美好生活，壞人去下地獄，這是人界的天道，也是我的天道。」唐心想了想，繼續道：「感情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喜歡就是喜歡，沒什麼不可以，你沒有傷害任何人。如果因為喜歡你就拔刀把別人殺了，那就該下地獄，如果因為喜歡而得不到，就自己抹脖子，那也該下地獄。生命只有一次，理應活得率性些精彩些。」

    袁天罡笑了，如雲開霧散，旭日初升，這難得的笑容有着孩童般的純真。「你說得是，每個人心中有自己的道。」

    「悟了？」唐心笑着調侃。

    「沒悟。」袁天罡搖搖頭，神情卻是輕鬆又快活。

    「悟了？」唐心哈哈大笑，「捂痱子了。」

    「走你的吧。」袁天罡一拍飛雪，一揚馬鞭，跟在她身後，整了整道服，念起了打小熟背的道德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心境漸漸清明，一股真氣在經脈里流轉。

    城門口在望，唐心下了馬，等在那裏。袁天罡也下了馬，走近她，問道：「怎麼不進城？」

    「我現在是個纖纖弱弱女子，當然要跟在爺身後。」唐心促狹地眨眨眼，遞過自己的官牒，然後低眉順眼地站到他身後去。

    袁天罡失笑，「好一個纖纖弱弱女子。」袁天罡在前，牽着兩匹馬，唐心跟隨其後。袁天罡向城門口的守衛遞上兩人的官牒，那守衛打開看了下，又看看他身後的唐心，似忍不住笑道：「道爺好生威猛。」

    袁天罡丈二摸不着頭腦，只得一臉倨傲地向城裏走去。沿路一直有人指指點點，袁天罡莫名其妙，但他也不以為意。直到有個頭髮花白的大娘不堪忍受地上前指責道：「你一個修道之人，光天化日，如此傷風敗德，實在……實在無恥！」

    「我，我怎麼了？」袁天罡突然回頭，想問一下唐心，卻見唐心翹着蘭花指，躡着小碎步，一副羞答答的模樣。問題是她身着男裝江湖客的裝扮，還眉清目秀的。難怪，難怪……袁天罡掩面而逃：「我不認識她。」

    以最快的速度找了間客棧，看着洗漱完的唐心穿着女裝出來，心裏吁了口氣。他吩咐店小二上菜，兩人隨便找個位置坐下。看着袁天罡為自己布菜，為自己斟酒，唐心唇角上揚，「你從小修道，沒想到你很會體貼人。」

    「做小道童得有眼力勁，才能得師傅歡心。」袁天罡掃了一眼門口剛進來的幾個人，眉頭輕微地皺了下，「來了幾個找事的。」

    唐心轉頭一看，見幾個人打橫着向櫃前走去，嗓門吼得震天響，「今兒爺高興，給爺多上幾壺好酒，今兒銀兩可給你免了。」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人家好討厭。」唐心嬌滴滴地嗓音讓袁天罡打了個寒戰。

    「都是些牛頭馬面呀，奴家好害怕。道爺。」袁天罡受不了了，拔劍而起，刷刷幾劍就廢了他們幾個一點粗淺的武功。

    「道爺好生猛呀，奴家好歡喜。」唐心拍手贊道，媚眼亂飛，雷倒一大片客商。袁天罡直接飛掠上樓，進了房裏，再也沒出來。

    袁天罡有些後悔了，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這一路的驚喜與驚嚇。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