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說我的丈夫孫建軍。他一直在縣委、縣政府部門工作，一步一個腳印，終於做到縣委宣傳部副部長的位置。他興致勃勃，幹勁十足，打算再提一級，把個副字去掉，當上正部長，也好進縣委領導班子。可是時不我待，他不知不覺度過了「天命」之年，沒兩年，竟從副部長的崗位上退了下來，領導給了他一個調研員的職位。俗話說：「調研員，好清閒，上不上班都一般。」這調研員雖有職位，卻沒有具體工作，每天上班，就是坐辦公室，看報紙，喝茶、聊天，無聊得很。一開始，他還和以前一樣，每天按時上班、下班；因為無事可做，漸漸就變得遲到、早退，或者有時來有時不來；後來更變成非領導通知有事要幹才來，否則就乾脆不來上班的情況。反正來不來也無人追究，領導也不加批評，樂得無拘無束、自由自在了。

    我的家政服務公司，是自己創業的私人企業，自負盈虧，責無旁貸，所以，雖然同樣過了「天命」之年，卻依然像以前一樣忙碌，按時上下班。看見丈夫悠乎樂哉的樣子，我既羨慕又不乏埋怨之詞。我說：「你既然無事可做，就來我這裏上班吧，也幫幫我。」他連連擺手說：「不行不行。我無事干歸無事干，卻不能來你這裏上班；因為上級有規定，國家幹部不准辦企業。你如果幹累了，我給你個建議：多招聘幾個有經驗、有能力的管理人員，談好條件，簽訂合同，把家政公司下屬各部分別承包給他們。你安心做董事長；這樣，你就輕閒了。」我說：「我好不容易辦起的家政服務公司，萬一垮了，幾年心血不就白費了？」他說：「所以，我叫你招聘管理人員，務必要看準對象，談好條件，簽訂合同。你是董事長，有監督權，你無需親自干，卻可以依照合同監督他們執行。只要你招聘的人員確實有經驗、有能力，又值得信任的，公司不但不會垮台，還會越辦越好。」我聽了覺得也有道理，便開始招聘管理人員，簽訂合同，陸續把公司中的婚介所、敬老院、幼兒園分別承包出去。孫建軍暗中幫助我一起監督管理，確實收到較好效果，我也輕閒多了。

    現在是太平盛世，社會安定，國強民富，生活條件、醫療條件俱佳，我們的身體都健健康康的，精力旺盛，行動方便，單位沒有工作干，也都閒不下來。我又把學生時代的愛好重新撿拾起來，報名參加了縣裏的老年合唱團，演唱革命歌曲和時新流行歌曲，還隨團到市里、省里參加老年歌詠比賽，取得不錯的成績，受到縣老齡委集體表揚。可是，老年合唱團每周活動一次，我感覺不滿足，所以，又去參加跳廣場舞，每天一早一晚到公園、廣場跳舞。那麼多人，男女老少、各行各業的都有。「綠裁歌扇迷芳草，紅襯湘裙舞落梅。」大家一起舞蹈起來，可壯觀了！從三四十歲的中青年人，到五六十歲、六七十歲的老人，隨着咚咚鏘鏘、節奏歡快鮮明的舞曲聲，都在全身心地盡情盡興地跳舞。那種忘我的情態如痴如醉，如瘋如狂。按節拍頻頻揮舞的雙臂，跳躍的雙腳，還有那隨之舞動的各色服裝，輕輕飄揚的烏髮、銀絲，一隊隊、一排排，行列整齊，動作一致，既矯健有力，動感十足，又飄逸自然，韻味無窮，實在美不勝收，妙不可言。全場沒有人領舞指揮，也沒有人打諢說笑，只有音樂和舞蹈。每個人都那樣興奮、認真，神情專注，煞似在作匯報演出。一曲跳完，大家緩口氣，揮一揮額頭鬢角的熱汗，稍事休息、交流，隨後又跳第二支舞蹈。此時此刻，倒讓我找回了青春的熱情和活力。

    孫建軍與我的愛好不同，他愛讀書。以前，工作忙碌，沒有太多讀書時間；如今工作輕鬆，為他提供了充裕的閱讀時間。於是，他到圖書館辦了借書卡，把中外名著一部部借回來沒日沒夜地悅讀，每部書還作了讀書筆記。半年後，他又喜歡上古典詩詞，組織縣裏一些愛好古典詩詞的調研員、離退休幹部，成立了一個詩詞學會，經常聚在一起學習、研究古體詩詞，交流心得體會。回到家裏，關進書房，每天一邊一首首地熟讀、背誦唐詩、宋詞，一邊細心研究詩詞格律，後來還舊瓶裝新酒，學着寫作起舊體詩詞來。一年多下來，竟寫成兩大本。還把他認為最為滿意的作品讀給我聽。最近，他又從中選出四百首，編成一本《孫建軍詩詞選集》，準備出版成書。可是找了幾家出版社，人家說這種詩集讀者少，很難有銷量，不肯給予公費出版；說除非自費出版、自己銷售才給予出版。他們計算了一下，印製兩千冊，審編費、排版費、印刷費、書號費，合計大約需要五六萬元。我說，人家出版社都銷售不出去，你自己怎麼銷售？他說銷售什麼？親戚、朋友、同學、同事，送一送拉倒。我說，這樣，有三四百冊就足夠了，哪裏需要兩千冊？你跟他們協商一下，少印一些，也少花一些錢。他說，人家出版社說了，至少要印製兩千冊。我想了一會說，有一個銷售辦法，就是利用我們兩個的關係，到下面派一派，每個鄉鎮一百冊，剩下的留作送人。他連連擺手，說這樣會犯錯誤的，絕對不行。我說，那怎麼辦？難道就堆在家裏？書櫥也擺不下啊！他說，書是讀的，堆在家裏有什麼意義？不能派就送，白送，一分錢不要。不就五六萬塊錢嘛，有什麼了不起！如今，他也財大氣粗了。

    芸姐和王小峰把工廠交給兒子、媳婦經營管理，也閒了下來。他們依然忘不了我這個他們當初戀愛、結合的牽線人，和一路陪伴、幫助他們走過來的大恩人，經常開車到縣城來找我玩，有時一人來，有時兩人一起來，喝茶聊天，購物辦事，一來就是一兩天。以前芸姐到我這裏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不是找我幫忙辦事，就是傾訴滿腹的愁苦和鬱悶。那時，虎子年幼，芸姐家裏、廠子裏事多，時間緊迫，常是來去匆匆，不及多顧。如今她家裏、廠子裏的情況完全變了，家裏條件優越，夫婦和美，廠里事業興旺發達，接續有人，又有現成的私家汽車，芸姐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來去從容。

    我問芸姐：「如今，你和小峰把廠子全權交給虎子夫妻打理，都從管理事務中解脫出來了，沒有多少工作可做，平日裏，都怎麼打發時間？」芸姐說：「退下來也閒不住，我有我的事做，他有他的事做，各人忙各人的，互不干涉，又互相支援。」我覺得驚奇，問：「你們各自都忙些什麼？還要互不干涉、互相支援？」芸姐高興了，便滔滔不絕地說開了。

    芸姐介紹說，她以風雲電器廠的名義成立了一個文藝宣傳隊，除從廠里職工中選拔了一批文藝骨幹，又把當年大隊文藝宣傳隊的老姐妹、老兄弟召集起來，演唱革命歌曲和地方戲劇，她自己既當演員，又當指揮和導演，每逢節假日，不但在廠子裏演給工人看，還到附近村子裏、集市上演給當地群眾看，可受歡迎了。

    我說，唱歌唱戲是你的老本行，當年就大受歡迎；雖然撂了這麼多年，但畢竟有自幼練就的童子功的功底，稍加練習，一定不會錯，受到群眾歡迎，是可想而知的事。芸姐說，畢竟撂開這麼多年了，社會發展變化又如此迅速、激烈，我以前懂的、會的、熟悉的那些東西，現在都不太適應了，雖然參加了一些歌舞培訓班，還是跟不上時代發展。所以她想請我幫忙，在縣城聘請兩位教習，一位教歌曲，一位教戲劇。我說，這事好辦。現在是繁華盛世，歌舞昇平，這方面的人才多得很。這事包在我身上。不過，現在是市場經濟，人家不能白盡義務，你要付工資。芸姐說，這是當然。我有風雲洗衣機廠做後盾，不差這點錢。你儘管挑選優秀人才推薦給我，工資待遇好說，保證叫他們滿意。

    芸姐又介紹王小峰，說他依然在做公益事業。王小峰說，他年輕的時候，一心想發家致富，出人頭地，由於思想不正確，誤入歧途，受到法律制裁。接受教訓後，他認清方向、道路，回鄉辦廠，在家鄉政府、人民和家人、朋友幫助下，終於創業成功，實現了最初的理想。現在，他要盡最大努力，回報家人和家鄉人民。他要叫家人和家鄉人民知道，他並不是壞人，只是一個急於求成、誤入歧途的人。即使在最艱難困苦的時候，他想的依然是家人和家鄉人民，想的依然是奮鬥不息，等自己將來有錢、有能力了，一定要回報家人和家鄉人民。所以，他現在創業成功了，要積極為家鄉人民興辦公益事業。我說，我知道小峰自幼就是一個愛學習、有理想的人，只是當時家庭、家鄉都還太貧窮，未能如期實現。但是，他並不灰心，積極進取，千方百計，殊途同歸，終於理想成真。現在，又在為家鄉人民做公益事業。事實證明，他是一個有理想、有志氣、有愛心的好人。

    芸姐聽了我的話，回想起王小峰的種種悲慘經歷，以及自己因為王小峰的錯誤所遭遇經過的種種事情，觸動內心感情，眼圈不免有些紅潤。我連忙安慰她說：「真金不怕火煉，事實已經證明一切。你應該為他感到高興和驕傲。」芸姐默默點頭。

    我問芸姐：「小峰還在搞柳林村柳樹品種改造和柳樹枝條編織的事嗎？」芸姐說：「那些事情已經完成了，繼續發展，就交給村委會了。他現在又在村里辦圖書館和閱覽室。蓋了一座兩層小樓，上面一層做圖書館，買了兩千多冊圖書；下一層做閱覽室，訂了二十多份報紙和雜誌，打制了桌案和座椅，供村民或借書回家閱讀或坐在閱覽室閱覽。」我說：「圖書館和閱覽室怎麼管理的？小峰每天都要去嗎？」芸姐說：「圖書館和閱覽室建成後就移交給村委會了，由他們安排專人管理。小峰只是偶爾去看看。我也去看過幾次，管理得很不錯，井井有條。村民來借書的，看報紙雜誌的，絡繹不絕。大家可高興了，都說，我們家又為全村人民辦了件大好事。」我說：「現在在柳樹林村，你和小峰的威信，可比我父親和我兄妹高多了！」芸姐說：「也不能這麼說。大叔和你兄妹的威信依然很高，村里人來縣城辦事，還是要來找你們。」我說：「這是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了。做公益事業，我們可沒有那個能力。」芸姐說：「事情不在大小，能為村民解決實際困難就是好事，就值得稱讚。」我點點頭，表示同意她的說法。

    芸姐繼續介紹說：「小峰接下來還有更大的行動呢！」我問：「他要幹什麼？難道他要為全村人建樓房？」芸姐搖頭說：「為全村人建樓房，目前還沒有那個能力。他要在村子西頭土地廟原址上重建土地廟。」我回憶起小時候，村子西頭確實有一座土地廟，一年四季都有村民去燒香磕頭，祈求家人平安，五穀豐收。後來破除四舊中被推倒砸爛了。我覺得驚奇，說：「建土地廟幹什麼？那是封建迷信，燒香磕頭，什麼作用也起不到。」芸姐說：「小峰可不這麼認為。他說，土地是中華民族的母親，她不避寒暑、災難，生長千生萬物，養育了一代代的中國人。人民應該對土地懷有敬畏和感恩之心。建設土地廟，就是人民群眾這種精神的體現。」我認真想想，王小峰說的也有道理。便說：「他這麼說，建土地廟也很有意義，村民一定會歡迎的。」心卻想，反正你們現在有錢了，想建就建吧。如今中國重建的廟宇可多了，很多都成了旅遊景點。現在柳樹林村也成了旅遊勝地，這土地廟也能作為一個景點，招攬遊客。

    芸姐問我：「聽說，孫建軍也退居二線了，現在也沒有多少工作做了？」我點點頭：「是的。不但他，我也退下來了。我又招聘了幾個管理人員，就把家政公司的幾個部門分別承包出去了。我的女兒也長大了，我任命她當總經理；我只擔任董事長，有時過去看看，檢查一下。無事一身輕，現在我們都清閒得很。」芸姐聽了我的話，勸我說：「你們忙碌了大半輩子，也該退下來、好好休息休息了。既然都退下來了，你們的日常生活也要重新安排一下了。」我說：「當然。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代舊人，這是自然規律，也是人生規律。現在，退居二線，再過幾年，就要退休了，步入老年行列。這是另一種生活的開始，也是人生最後一段生活的開始，所以，要給世界留下另一種光彩。我們的日常生活，也像你和小峰一樣，做了重新安排。」

    於是，我就把我們兩人如今的日常生活做了詳細介紹。芸姐聽了連連鼓掌，稱讚說：「好啊！還是你們高雅，會享受生活，一個唱歌，一個寫詩，好浪漫！」我說：「彼此彼此，你和小峰不也是一樣嗎？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就該如此。」芸姐又問我：「你說孫建軍想出版一本詩集，擔心沒有銷路？」我說：「就是。你想，出版社都說沒有銷路，我們到哪裏去銷？兩千冊書都堆在家裏，還不成了一種負擔？所以，孫建軍打算出版後分送給各個鄉鎮，又不好意思收錢，只好白送。他還吹牛呢，說不就五六萬錢嘛。可五六萬也是錢啊！」

    芸姐說：「出版詩集，這是大好事啊！我想出版，還寫不出來呢。這事你別擔心，你叫孫建軍再加印兩千冊，我來幫你們解決。」我吃驚道：「再加印兩千冊？這麼多書，你有銷路？」芸姐說：「有啊！我有一個大工廠，幾千名職工，多少書銷不了？」我擺擺手說：「這不行。向職工派書，要他們掏錢，職工們會如何看我？家鄉人民會如何看我？」芸姐說：「我不是攤派，是免費發放。」她解釋說，為了獎勵職工，風雲電器廠每年春節、國慶節、五一節、中秋節四大節日，都會給職工發放禮品，如米、面、食油等，總之，都是些家庭食用物資。今年，我再多發一本詩集，讓職工們讀讀古體詩詞，提高提高文化素養，難道他們會有意見？會說你我不好？我想了想，這樣，既可以銷書，又不會犯錯誤，便同意了。說：「謝謝大力幫助！你免費發放，我們就按成本價給你，花再多錢，也不能都轉嫁給你們。」芸姐說：「沒關係。咱們是互相幫助。別忘了幫助我請教習的事。」我說：「儘管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www.dubiqu.com。筆神閣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