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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小川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猶自寬慰自己，心中暗道：成大人的戰船那般巨大，董老大的快船如何是對手，肯定能將將他一舉擊沉。這時候董老大的快船就已經靠近了戰船，官兵與海盜戰成一團。戰船上的官兵居高臨下，將種種滾木礌石投擲下來，又是萬箭齊發，董老大手下的海盜雖是悍勇，到底勢單力薄，死傷頗重，漸有不支。

    這邊斗得激烈，那邊把王小二看得手舞足蹈，連聲叫好，不停地吶喊助威，只是他雖是喊破了喉嚨，官兵們只顧着拼命廝殺，卻無人聽到。再過得片刻，海盜們終於支撐不住，調轉船頭，向南逃竄而去。

    官兵的戰船自然不肯放過，就見船頭有一個文官模樣的人，手中持着一柄寶劍，在空中飛舞，看情形必是在號令官兵追將上去，要趁此良機一舉殲滅眼前的海盜。戰船披荊斬浪，奮起直追，船上的風帆被風吹的啪啪直響。

    興許是被王小二的興奮所染，石小川看得也是心潮澎湃，一心盼着官兵的戰船能稍微再快的一分，就能趕上董老大的快船。可是戰船到底形體巨大，行動起來不如快船靈便，眼看着兩船相距越來越大，戰船去勢放緩，正有就此放棄之意，突然就看到跑在前面的快船不知為何慢了下來，船上的海盜驚慌奔走，似乎船舵被官兵打壞，竟是不停地原地打轉。

    戰船上的官兵見此情形，軍心大振，齊聲吶喊，重又朝着快船逼近。王小二欣喜大呼，連聲道好，田小二卻是臉色大變，驚呼道：「不好了！」石小川大感不解，問道：「怎麼了？」田小二說道：「董老大的快船並未嚴重受損，突然放緩必是藏得有埋伏，那位成大人肯定要中圈套。」

    石小川見他說得篤定，心裏猶自半信半疑，卻突然看到官兵的戰船猛地劇烈一晃，好幾個官兵立足不穩，跌落海里，緊跟着戰船便停了下來，船上的官兵來回奔跑，驚惶的叫喊聲遠遠傳來。原本這本是董老大設下的圈套，他知成大人所造戰船體型闊大，難以強攻，便仗着自己對這片海域的熟稔，先是佯攻失利，引得官兵的戰船追趕當中，撞上了海底的暗礁。

    照理說成大人也不是不知道海盜的快船體輕，不像自己的戰船十分沉重，吃水要深許多，故而快船能到的地方，自己的戰船未必同樣能到，偏就是眼看着擒賊在望，一時之間竟是貪功冒進，中了董老大的圈套。戰船觸礁，海水頓時湧入，只片刻功夫已經向一側傾斜，沉沒了小半，船上的官兵紛紛跳海逃生，董老大的快船又繞了回來，船上的海盜本就兇悍，加之方才激戰之下死傷頗多，更是一心報復，放下數艘小艇，一路之上刀劈斧砍，殺死官兵甚多，鮮血染紅了一大片的海域，那名文官早已不知下落，想必不是死於海盜的刀斧之下，便是生生溺斃。

    王小二見此情形，驚得目瞪口呆，不住地說道：「這可怎麼好，這可怎麼好。」田小二顧不得腿傷疼痛，急急忙忙往船尾奔去，大喊道：「你這位成大人好大喜功，不光害死了自己和許多官兵，更是要把我們也給害死了！」他用力扳動船舵，要將帆船掉頭向東，就在這時候，突然聽到有人長聲大吼，聲音直透雲霄，聲音當中充滿了憤怒，饒是石小川初生牛犢不怕虎，聽到也是暗暗心驚，田小二更是嚇得一哆嗦，險些跌倒，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看到董老大手指帆船，勃然大怒，雖是聽不清他說了什麼，卻能看到海盜的快船陡然轉了個方向，捨去落水的官兵，朝着帆船沖了過來。

    田小二驚呼道：「不好，被董老大發現了。他最恨遭人背叛，若是被他抓到，我等死無葬身之地。」石小川和王小二也都知道大禍臨頭，顧不上害怕，趕忙各自拉扯繩索，將船帆拉得翻轉過來，兜住了風，推得帆船向東駛去。可是他們幾個到底年少，哪裏比得過快船上的海盜日日橫行海上，於航海一道熟稔無比，不一會功夫已經追近了老大一截。

    又過得片刻，眼看着快船又逼近許多，只聽得董老大厲聲喝道：「你們幾個小娃娃還想逃到哪裏去！」他就手抓起一把斧頭，使足了力道擲了過來，不偏不倚，劈中桅杆，頓時將碗口粗細的桅杆劈成了兩段，斷下的那一段被海風一吹，飄落在海面上，快船上的海盜們齊聲喝彩，王小二看到快船逼近，船上的海盜個個猙獰，嚇得手足發抖，顫聲喊道：「現在怎麼辦？」

    田小二一跳而起，四下張望一過，手指南邊的那團薄霧，大喊，「快划過去！」石小川和王小二各自抄起船槳，使出平生的力氣用力划船。海盜們察覺意圖，高聲叱罵，不斷地射箭過來，到這時候石小川也是豁出去了，運功於臂，奮力揮槳，每劃得一下，帆船便往前躥出一截，終於趕在被海盜的快船追上之前，一頭沖入薄霧。

    石小川再劃的幾下，帆船越是往薄霧的深處駛去，霧氣越濃，一大片瀰漫開來，在海面上漂浮。海盜的快船怕觸礁沉沒，不敢追得太快，漸漸落在了後面，射過來的羽箭也變得稀少，到最後喝罵喧譁之聲也不再傳過來，總算是將其甩掉。可是周圍的霧氣也變得越來越濃，粘在身上，濕漉漉的觸體冰涼，隱隱約約聽得遠處雷聲隆隆。

    石小川和王小二不識海上氣候瞬息萬變，雖覺詫異，猶自在慶幸終於甩脫了董老大，田小二站立船頭，手搭涼棚，往雷聲傳來的方向細看，臉上的表情卻是越來越難看，終於轉過頭來，對着兩個人大喊，「快劃出去，前面有風暴。」說話的功夫，原本還平靜的海面突然變得波濤湧起。

    王小二剛緩得一口氣，感覺船下一股激流涌到，趕忙將手裏的木漿用力搗入水中，想要再劃的幾下，卻撞到一件物事，木漿被撞得一折二斷。他低頭去看，船底下黑黝黝一團物事一晃而過，嚇得心頭一跳。他揉揉眼睛，定睛再看，只見濁浪翻滾，哪裏看得清楚，正在發愣，田小二丟過來一條木漿，喝道：「還不快劃。」

    他抓起木漿，剛要再劃，嘩啦巨響，從水底衝出來一條大魚，半個魚身衝出水面，直若一座小山一般，復又重重地躍入水中，激起波濤滾滾，險些將小船掀翻。王小二驚得跳起，手指着大魚，驚呼道：「那是什麼？」

    田小二看到，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喊道：「那是巨鯨，被風暴驚擾，怕是在發狂，快快避開。」說話間，那條巨鯨已經折回頭，朝着帆船直衝過來。三個人趕緊手上用力，將帆船劃開，堪堪躲過，巨大的魚尾拍打着海面，激的海水濺起，傾瀉下來，有如傾盆大雨。再看那條巨鯨，沒入水中，一條巨大的黑影在水下遊動，游到前方，復又折轉。

    石小川見那巨鯨不依不饒，一副非要將眼前這艘小船撞沉之勢，挺身跳上船頭。這時候巨鯨已經轉回頭來，噴出水柱，有數丈之高，越游越近。石小川將手裏的木漿捏了又捏，眼睛一刻也不敢眨動，只等巨鯨靠得再近，就要奮力揮槳，指望着能夠將之擊退。就在這時，王小二指着魚背，大喊道：「你看它的背上。」石小川凝神觀看，看到巨鯨的背上插着一把魚叉，深達數寸，牢牢地釘在魚背上，這才明白，必是這條巨鯨先已遇到董老大的快船，被魚叉所傷，故而發狂，非要將帆船撞沉。

    就這麼稍一遲疑的功夫，巨鯨已經游到了近前。石小川猛地跳起，縱身跳上了魚背，腳底打滑，身體傾側，撞在魚身。他伸手亂抓，可是觸手滑溜，不可着手，眼看着要滑入水中，終於一把抓住了魚叉。巨鯨陡然遭他踏上，也是一驚，身子往水裏一沉，從帆船的底下鑽了過去。

    石小川沒入水中，全身被冰涼的海水浸透，兩隻手死死地握住魚叉，不敢鬆手，憋住一口氣，任由巨鯨帶着他在水下遊動。巨鯨游的片刻，也是憋氣不住，浮上水面，石小川踏住魚背，用力將魚叉拔了出來，傷口處湧出血來。

    巨鯨負痛，巨大的身軀猛一翻轉，石小川跌入水中，眼看着巨大的魚尾朝着自己拍了下來，使足了力氣，手足並用，遊了開去，再回頭看時，發現巨鯨已經沉入水中，不知去向。這時節四下里波濤越涌越高，空中烏雲滾滾，電閃雷鳴，暴雨傾盆。石小川再游的幾下，覺得力竭，看看四周濁浪排空，如小山頭一般涌到，連綿不絕，不由得心中暗想：我這回怕是要死了吧。

    猛然之間，一條小船從波浪中鑽了出來，石小川先是聽到王小二大喊，「小川哥」，喊聲中帶着哭腔，心頭一暖，緊接着田小二將木漿伸了過來，喊道：「快抓住。」石小川伸手抓住了木漿，田小二手上用力，將他整個人拉出水中，恰在這時，一個浪頭打到，將木漿打得粉碎，石小川陡失了握力，重重地摔在船板，雖是背上負痛，卻是驚魂甫定，暗叫僥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