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離別的站台

作品:《月明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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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怡禾自然也記得「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的詞句,只是,那一刻,她也拿不準,自己是不是應該找一個靠北的臨窗的座位。這樣一來,自己就可以多看風志軒幾眼。

    這趟客運列車,是自西向東而來的。

    將辛怡禾送上車之後,風志軒依然站在列車北側的站台上。

    上車之後,穿過一條短短的狹小的通道,辛怡禾就來到了車廂偏西一側。

    暑假裏的這天上午,辛怡禾所穿的,是一對運動鞋。

    踏入車廂的那一瞬間,她突然覺得,這樣的一隊運動鞋,不僅笨重,而且燥熱,那裹在襪子裏的氣流,簡直就有點沼氣池裏的味兒,似乎一不小心就就被引燃似的,甚是難受。

    遲疑片刻之後,辛怡禾找了個臨近南邊的座位,緩緩坐了下來。

    掏出手帕,擦了一把額角的汗珠之後,望着這黏糊糊的手帕,她緩緩地吐出一口長氣:今天的乘客,也不算多嘛,剛才,我完全可以找個偏北的位子。人家這麼辛苦地把我送到這兒,我居然……

    這樣想着,她一直也沒有移駕於北邊的車窗下。

    微微眯縫着雙眼,辛怡禾暗自思忖着:在沒發車之前,風志軒應該是一直都站在那兒的吧?要說,如今放暑假了,他今天也沒別的要事,也就不急於趕回家。只是,整個火車站,整個站台,就那麼光禿禿的,也沒有什麼遮涼之處。像他這樣的男生,平時就不喜歡打傘,今天也不例外。人說「驕陽似火」,如今已然過了十一點整,站在月台上給太陽曬,這種滋味,也是夠他喝一壺的了!「夠他喝一壺的了」?我的這點心思,是不是有點刻薄,甚至是有點惡毒呢?

    當然,也沒有哪個人要求他,讓他就那樣原地站着。也就是說,在我上車之後,他完全可以隨即離開的。反正,我也不會因為這點小事情而責怪他,甚至,最初,他也可以這樣選擇,選擇不送我的……

    「嗚——」的一聲,汽笛長鳴。

    片刻之後,透過靠南的車窗,辛怡禾很明顯的看到,遠處那連綿的群山,稍近處的房屋、貨車車廂、站台上的指示牌,都在緩緩地向後移動着。再過一陣子,後移的速度,也漸漸加快起來了。

    辛怡禾長睫毛撲閃着,那眼眸恰似一汪深潭,而這修長的眉毛,就像槳片一般,划過那深潭,盪起了陣陣漣漪。就在這心神不定、悵然若失之際,列車裏的廣播,傳出了這樣的歌聲:

    難說我無情,

    難怪你傷心,

    難得三生有幸,

    難忘一往情深。

    輕舟流水同行,

    相依相助相親。

    何必當初相識,

    你我原本是路人……


    這深情而帶着幾分悽怨的歌聲,就像是一塊大石頭,砸落到辛怡禾的心湖上,掀起了一陣陣的巨浪:這一刻,聽到這樣的一首歌,究竟又意味着什麼呢?對於列車上的工作人員來說,考慮到旅途漫長,播放一下歌曲,給乘客們消消乏、解解悶,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了。當然,車上的這些乘客,有喜歡聽的,有不置可否的,也有充耳不聞的。只是,這一刻,對於我來說,倒是有點觸動心靈的感覺了。有點應時,也有點應景?

    歌名就叫「何必當初相識」,記得,她出自影片《木棉袈裟》。從劇情上看,那位大姑娘,對那位肩負重任的和尚,頗有幾分心儀。也就在她想着如何開口表白之際,這樣的歌聲,就響起來了。所謂言為心聲,歌聲就更是如此了。那一句「何必當初相識,你我原本是路人」,自然也就是委婉地拒絕了!只是,這一刻,這樣的一首歌,似乎更像是為我而唱的;或者說,更像是從我的心裏流淌出來的!她所唱出的,更像是我的心聲……

    是啊,如果不是這樣,剛上火車的時候,我就應該找一個靠近北窗的座位,讓他見到我,而我呢,也還可以跟他聊上幾句,跟他說一聲「再見」!我,我為什麼不那樣做呢?那一切,看上去都是很簡單的事情嘛!

    「不斷須斷該斷,不盡須盡該盡,不了須了該了,不分須分該分……」這歌詞,用上了排比句,即便是單從語文的角度來看,也是蠻不錯的啊!只是,真要有個了斷,真要分道揚鑣,只怕也沒那麼容易吧?

    這將近一小時的車程,也足夠我想上好一陣子的了。

    是啊,這樣的一件事情,是應該好好梳理一下的。至於以後該如何應對,也要在理清思緒之後。

    這事情,又該從哪裏說起呢?

    嗯,沒必要「捨近求遠」,那就從去年秋天說起吧?

    人說秋天是個收穫的季節,只是,那樣的一個九月,我只覺得,我觸手可及的一切,跟「收穫」「豐收」之類的字眼兒,完全不搭界、不沾邊兒。說得具體一點,我落榜了!落榜的滋味,就像你發現,人家都上岸了,你還在河水裏。不管你如何睜大了眼睛看,那岸邊,那碼頭,總有着一段距離!而你自己呢,除了精疲力盡,還有那種茫然無助之感。你總想着,看看周圍,有沒有稻草或是木板什麼的。「誰能助我一臂之力呢?」你就算扯破了嗓子喊,也無人應答,也更不會見到哪個人伸出援手!

    就在這彷徨無計的時候,一位朋友,出現了。

    那天上午,我原本是徘徊街頭的。

    茫無頭緒地走了一陣子之後,我發現,自己就在離縣中大門口五六十米遠的地方。

    望着母校大門口,我露出一絲苦笑:既然確認自己落榜了,我還走來這兒幹什麼呢?我不會給母校帶來什麼榮光,我只是一個「名落孫山」的「往屆生」!原來,我還是想着再回到母校,再回到課堂,再複習一年,以待明年「東山再起」!

    有類似想法的同學,比比皆是!這年頭,能夠被大專以上學校錄取的同班同學,基本上就是板着指頭就能數出來的!

    既然落第者要佔三分之二以上,如此說來,我其實也沒那麼不堪吧?

    既然有心再戰一年,我為什麼不是徑直前往母校,而是像夢遊一般,至今大門口,才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呢?

    或許,應該是這樣的:在這種時候,我臉皮兒有點薄,有點沒臉見人的羞恥感。嗯,無地自容了,自然就不會昂首闊步地走回母校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想換個地方。這種想法,未必就全是迷信。換一個環境,真能夠「時來運轉」,那也未可知!心理暗示的作用,也不能完全忽視。

    如果能夠到市里去,那裏的師資條件、學習環境,自然要比我所在的這個小縣城,要好上一些。只是,我似乎也有着心高氣傲的一面,對自己的父母,一時也開不了這個口!這,這主要是涉及到金錢的問題。參加復讀,肯定是要花上一筆錢的。儘管父母也不缺這點錢,我只是不好意思開口而已。

    法律上說,十八歲以上就是成年人了。而我呢,已經過了這條線,因此,心中有某種想法,也不足為奇。

    思緒紛飛如雨絲之際,我的腳步,還是下意識地朝着學校大門口方向,緩緩地走去……「辛怡禾,是你啊!」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我心頭一愣,連忙循聲望去。

    來人是管瑩,是我的同班同學。

    既然是老同學,那麼,剛才那種失魂落魄、神不守舍的樣子,就是給她看見了,那也沒什麼的!畢竟,大家的處境,都是差不多的!而她先開口叫我,似乎也就意味着,對我的「漫不經心」,她也是沒什麼介意的。

    簡單地寒暄幾句之後,管瑩神秘兮兮地說道:「怡合,找到一條路了,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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