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族碑

作品:《魯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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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天色漸漸放亮,雨幕也開始變小,院子裏響起朱冠公雞嘹亮的鳴叫。

    阿青將父親額頭上的汗珠用毛巾擦掉,父親長出了一口氣,從半跪在地上開始站起身來,由於半跪時間太久,乍一起來還有些困難,阿青一把將父親扶了起來,露出了身前鋪在地上的花棉被,這棉被有些破舊,里外表都是窟窿,露出大團大團的灰黃棉花。

    而在這棉被上正躺着一隻狼狗般大的黃皮子,不過似乎是有些虛脫了,有氣無力的半眯着雙眼,在它腹部位置正有兩隻還未睜眼的黃皮子正往懷裏使勁鑽,似乎是餓了。

    「阿青,你去老嬸家借點羊奶,這黃皮子太虛,還沒有奶水。」父親擦擦手上的血污,對着阿青吩咐道。

    阿青點點頭從屋裏窗台拿了一個玻璃瓶子就大步往外走去,現在天色剛亮,空氣中夾雜一絲清冷,天上的雨勢已經弱了下去,化作毛毛細雨飄落,恐怕等到太陽出來這雨也就停了。

    由於下雨,街里的路都化為泥潭,還有一些積水沒有地方流淌,在巷道形成一片一片水汪,阿青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外走去。

    阿青家在紅衛村東頭,很近,到村口也就幾步路,是一處見方的土坯房,一處主房,堂屋三間,坐北朝南,兩處配房,東西各一間,門前是一道高高的土坯院牆,堂屋是父親居住,也是父親的藥堂書房,東屋是阿青居住,西屋是放族碑等祭祀之用,這屋比較寬敞,而黃皮子就是在西屋分娩。

    阿青從小和父親相依為命,是父親一把將他拉扯大,早些年父親給人看陰宅風水積攢了一些家業,起了這麼一處院落,當時也算在村里不錯的了,後來似乎是出了什麼變故,反正是挺大的事,父親從此不再給人看陰陽風水,做起了村裏的赤腳醫生。

    父親說,看陰陽風水損陰德,不做了也好,從此再也沒再提過這檔子事,做起了治病救人的行當,但是村里人窮,治病也沒什麼錢,大多時候父親也只是象徵性的收一點,所以,日子過得也越發清苦,

    但通過父親隻言片語,阿青知道自家有很多秘密,比如阿青他從來沒見過他的母親,父親也從未提過,有一次阿青好奇問父親,父親只是笑笑便岔開話題,而且村裏的人也都不知道阿青母親是誰,只知道二十年前,父親外出一趟很久才回來,回來得時候抱回來一個剛出滿月的男娃,那就是阿青,如果不是阿青和父親長得很像,阿青甚至懷疑自己是父親在路上撿來的。

    而且阿青還有一個疑問壓在心底,那就是從來沒見父親提過爺爺奶奶或者兄弟姐妹的事,就仿佛是父親無父無母,無哥弟姐妹,而且村里人對此也都不是特別清楚,只知道阿青的爺爺奶奶是個極好的人,在阿青父親還小的時候便外出,幾十年過去都沒再回來。

    有時候阿青會問父親,但父親從來沒有回答過,連父親為何會看陰陽風水他都沒有提過,村裏的人也只知道父親有一天突然就給人看起了陰陽宅風水,尤其是特別靈驗。

    最讓阿青疑惑不解的是,他家沒有祖墳,或者說父親沒有帶阿青去過祖墳,二十多年了,村裏的人過年過節都去祖墳祭祀祖先,再放個鞭炮,燒點紙錢什麼,但他家從來沒有過,也沒聽父親提過。

    而且家裏只有一個青石材質的族碑,供奉在西屋,上面沒有人名,只是有一個雕刻的古文「陳」字,族碑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篆,據父親描述,這族碑家裏歷代供奉,已經有上千年的歷史,能護佑家族,供奉時候要懷有敬畏之心,若是他死後,這族碑便傳給阿青侍奉,具體的情況父親沒有細說,阿青也沒敢問。

    阿青手裏拿着玻璃瓶子,裏面裝着大半瓶溫熱的羊奶,已經借完羊奶回到了院子,此時雨勢已經停了,天際開始出現一絲太陽的光芒,在東邊雲層里形成火燒雲一般的景象。

    父親從堂屋和院子來回走動,院子裏已經擺上了未晾乾的艾草,車前子,黃苓,還有一些硃砂雄黃,一隻壯碩的朱冠公雞仰着頭立在柴垛上,兩眼滴溜溜的望着進院的阿青。

    「達達,羊奶。」阿青揚了揚手中的玻璃瓶。

    「嗯,你去餵吧,小心一些。」父親抬起頭道,手上不停的擺弄那些藥材。

    阿青推門走進西屋,躺在棉被上的黃皮子似乎是恢復了一些氣力,也不知父親給它灌了什麼藥,此時已經能睜開眼看着阿青,不過還是沒有奶水,那兩隻小傢伙嘬了半天也沒吃出一點奶水來,急的吱吱叫喚。

    阿青趕緊走了過去,偷瞄一眼黃皮子沒有什麼反應才把一隻小傢伙抱在懷裏,用手指頭沾着羊奶喂,後來覺得太慢,用勺子才把小黃皮子餵飽。

    黃皮子像人一般對着阿青露出感激般的眼神,這才低下頭把兩隻小傢伙攬在懷裏,兩隻小傢伙吃飽很快便躺在它懷裏酣睡起來。

    阿青從西屋走出來卻發現父親已經不在院子裏了,太陽也已經升了起來,四周的溫度也開始上升,雖然還未到中午,但四周的空氣已經開始透着一股濕熱。

    「達達,我餵完了。」阿青道,將玻璃瓶放在窗台上。

    「嗯。」堂屋裏傳來回應。

    屋裏光線昏暗,窄小的窗棱散下不多的光亮,父親站在案几旁拿着一隻狼毫毛筆,在艾草紙上畫着什麼符號,空氣里瀰漫着紙墨的香氣,其中還夾雜着一絲硃砂的淡淡甜味。


    「達達,這隻黃皮子真的很有靈性啊,剛才還感謝我嘞。」阿青站在父親的案幾前。

    「這隻黃皮子起碼有一百五十年的道行,早就通了人性,不過等它好了就趕緊送走,留在家裏也麻煩。」父親淡淡道。

    「那它啥時候能好啊,我剛才看見黃皮子脖頸上的傷口都癒合了。」阿青道。

    「半個月就得離開。」父親掐指算道,在測算吉凶。

    「一會你把這個燒了,把符水餵給黃皮子,。」父親從抽屜里拿出一張黃符,應該有些年頭了,顏色都有些黯淡,而且父親已經很久很久不再畫符了。

    阿青點了點頭,伸手接過黃符,看父親不再搭理他便走了出去。

    燒了一碗符水放在黃皮子跟前,它面露一絲喜色,趕緊把頭伸進碗裏把符水喝了個精光,阿青有些疑惑着黃皮子的表現,難道這符水很好喝,不然怎麼會這麼迫不及待。

    阿青沒學過陰陽畫符,所以不懂,這是父親珍藏多年的正神符,乃是封神之用,眾所周知,黃皮子就是農村裏的黃鼠狼,又叫黃大仙,但這大仙名不正言不順,只是野路子邪仙,算不得神仙,只有讓有修行的人給他正神,才能正式踏入正道,成為被天地承認的修行者,才能修行越來越精深,甚至有望成仙,不然只能算作妖,當然這也只是一種說法,農村里總是會流傳一些神仙妖怪的故事,誰也不知道真假,畢竟也沒人親眼見過。

    剛把符水喝完,這黃皮子便眯起了雙眼,一股隱隱約約的氣息在阿青的感應下升起,隨後阿青便感覺它體內的元氣快速增長,連身上的毛髮都變得蘊含光澤,一股正統的氣息從它的體內傳出。

    阿青也不懂什么正統之類的東西,他感覺這黃皮子似乎從根本上變了什麼,看着更舒服了,再也不像之前那樣,面對着它的時候心中老是隱約產生戒備。

    黃皮子緩緩睜開了眼,對着阿青點了點頭,眼中充斥着濃濃的感激,它從棉被上站起身子,身體已經無礙,它湊到阿青跟前,仔細聞了一下似乎在感應着什麼。

    它似乎在思考什麼東西,在判斷着什麼,或者說牽動了它腦海中的某個感應。

    隨即它一把抱住阿青的大腿,不待阿青反應張嘴就咬了下去,兩根利牙深深的扎了進去,腳腕處便形成兩個血洞,殷紅的鮮血從裏面流了出來。

    「你........」阿青心中猛地一驚,但隨即便感覺渾身酸軟,再也支撐不起身子,軟塌塌的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識。

    黃皮子看阿青昏倒在地,隨後咬住阿青的衣衫,將阿青拉到供奉族碑的案幾下,把阿青流血的腳腕搭在案几上,和躺在地上的身體形成一個三角形,腳腕處流出的殷紅鮮血很快便在案几上匯聚起來,化為一道溪流四處蔓延,不一會兒便化作一灘。

    黃皮子將血液引導着往青石族碑流去,血液很快便來到了族碑的底座下,將根部侵染得一片血紅,就在這時,黃皮緩緩將它的一根爪子抬起,放在嘴邊,一咬牙便將爪子咬破,艷紅色的鮮血眨眼便流了出來,滴在族碑的底座下,融進阿青血液里。

    黃皮子毛髮瞬間變得灰暗,似乎損失了很多精華,眼神都有些黯淡,步子也有些踉蹌。

    隨後黃皮子逃跑一般的快速跳下案幾,緊張的望着族碑方向。

    隨着黃皮子的血液加入,阿青的血液如同沸騰了一般,沿着族碑周圍往上迸濺,,眨眼族碑上便被阿青和黃皮子的血液浸染。

    隨後像是發生了什麼奇妙變化,這些血液竟然絲絲滲進了族碑之中,化作紅色細線眨眼便佈滿了大半個族碑,在底座下的血液快速遊動,眨眼便都融入族碑之中,一滴都沒有漏下。

    族碑被浸染成一片赤紅,尤其是那「陳」字,紅得發光。

    「咔嚓。」族碑上傳出一聲微響,黃皮子望着不由得一陣緊張,身子竟然在微微顫抖。

    「咔嚓。」又是一道微響,隨後這「陳」字所在區域竟然開始往外凸起,形成如同圓柱一般的形狀。

    族碑上的紅色細線在「陳」所在區域化為圓柱後便快速匯聚而來,眨眼,這族碑上就只剩中間的圓柱化為赤紅,紅得耀眼,紅得通透。

    看圓柱已經完全化為了紅色,黃皮子謹慎的快速躍上案幾,從圓柱位置飛掠而過,用嘴從圓柱內叼出了什麼東西,隨後這圓柱上的紅色快速褪去,那「陳」字所化的區域快速回縮,眨眼這圓柱已經消失不見,族碑也恢復了原樣,上面連一道細微的裂痕都看不到,和之前沒有什麼兩樣。

    黃皮子從案几上跳下,從口中吐出一個雞蛋大血紅色蠟丸,上面還有淡淡的血腥味瀰漫,輕輕放在了阿青跟前。

    過了一會,阿青揉揉發漲的腦袋,幽幽醒了過來,睜開眼便看見了剛才把他咬暈的黃皮子正蹲在眼前。



第二章 族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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