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車消失在雨夜中。

    蹉跎的背影讓白雲無限感嘆了一下。

    她停頓了一下，直到感覺雨勢不小了便冒着寒風細雨向大排檔走去。

    現在時間是八點多，回去嘛，又太早，不如在大排檔走走，唱唱。不一定賺到更多的錢，而是積累歌唱工作的經驗。

    不知是因為天氣的原因還是時間的關係，來大排檔的人不多。

    店家放在外面的桌椅都搭了篷子。

    在瑟縮的風雨中，白雲拖着音箱前行。

    她一個一個篷子看去，有人的篷子會鑽進去問問。

    來到一個只坐了一個人的篷子，一個看似孤獨的男人。他看上去無法辨別年齡，在滄桑的歲月里，消磨了他一切，包括他的容貌。他獨自喝着酒，慢慢地品味雜味的人生。

    當白雲進來時，他竟然沒有察覺，只是撫弄着空酒杯，看着這個普通不過的酒杯，神思卻飄到遙遠的地方，似乎那兒才是他最終的歸宿。

    白雲抖縮的走到那個男人跟前，「你好，請問你聽歌嗎？」

    男人這才回過神來，向白雲茫然的搖了搖頭。

    「打擾了！」白雲笑了笑。驀然間，她似乎體會到底層人民是怎樣掙扎着活，那是一種令人心酸，憂鬱，無奈，無助的活着。被人無視，訴說無門，步步艱難，每邁一步都是一種痛苦，沮喪和灰心。仿佛看不到人生的終點，隨時會掉進無盡深淵。

    世上最無奈的是看不到人生的希望，無論怎樣掙扎着，都是枉然。

    永遠擺不脫現狀的人占絕大多數。這是事實，也是殘酷。

    「慢着！」男人喊了一聲。

    白雲又轉過身來，想笑，無奈寒風吹來，身子不由得抖動。

    「都是出門在外打拼的人，我明白，隨便唱兩三首歌吧！」男人倒了一杯酒，放在嘴唇上，沒有送進去，嘴角卻露出一絲不像笑的笑容。

    白雲無法揣測他究竟要聽什麼樣的歌，不能隨便，也隨便不起。

    男人似乎曉得什麼，放下酒杯，伸出手來，「歌單拿來！」

    白雲連忙將歌單遞過去。

    男人翻看着歌單，嘴上說：「出門討生活的人，都不容易。尤其是這種天氣，更加辛苦。」

    「是的！」白雲在旁附和的。

    「先來一首《下輩子不一定遇見》看看。」男人將菜單放在桌上，又拿起了酒杯。

    「好的！」白雲開始選曲子。

    「人的一生，有多少個緣······」白雲傾情演唱這首歌。

    她現在是一名街頭女孩，一名靠賣唱生存的女孩，一名不是歌手的歌手。唱歌成了她的職業，成了她的未來，成了她希望。她一定要認真對待每一次的演唱，不馬虎，不划水。拿出最佳，最好的作品出來。

    男人剛開始有點漫不經心，聽了白雲幾句唱腔，不由「咦」了一聲，酒杯也停在半空中，側耳聆聽着。

    白雲的聲線好，一出口便能吸引人。她低沉的聲音有種立體感的效果，尤其從音箱出來更加有震憾感。厚重，層次多，像海浪一波一波衝擊耳膜，產生美妙的聲音，引人入勝。

    一曲唱罷。

    男人點頭讚嘆一聲。

    「再來一首歌！」他貌似來了興趣，翻了一下歌單，「《聽聞遠方有你》」

    這首歌對於白雲來說真的是熟悉不過了。

    她對這首歌的理解更為透徹，所以一出口，能將聽者帶進歌聲中去。

    「聽聞遠方有你······」白雲的深沉的聲音一出口，男人的眼神變了，變得有神彩。

    白雲在唱歌的時候，會注意觀眾的面部表情，如果是懶洋洋，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那麼說明自己的歌唱得不好，不夠吸引人。如果是聆聽的話，聚精會神的樣子，那麼自己的歌至少有讓人欣賞的地方。不管觀眾是一副什麼表情，她總會做好自己，至少對得起自己，也對得起觀眾。

    她看到男人的神情時，知道自己的歌唱得好。

    人就是這樣，只會越來越好。

    唱完，男人還在回味當中，臉上掛着笑容，微微的點點頭。

    「唱完了！？」男人猛地回過神來。

    「是的！」白雲含笑回答。

    「哦！」男人拿起手機，「多少錢？」

    「二十元！」白雲說。

    「十元一首，不貴！」男人打開微信，「值！」

    白雲進了二十元帳。她說了一聲「謝謝」便離開了。

    風依舊冷，雨依舊灑，但她的心永遠像火一樣燃燒着。

    她在整條街走了幾圈，臨到十二點多了，看看人沒多少，便打道回府。

    坐摩的回到租的房。

    先數了數今天的進賬情況，非常好，關鍵還無緣無故多了一台音箱，真的是天降財神。她很滿意今天的表現，如果按照這樣發展下去，保證生活的前提下能將自己的演唱事業推向一個更大的步子來。

    在睡夢中，她笑了！

    約好的日子到了，去敬老院無償獻唱。

    許賢的電話也如約而至。

    白雲接了電話便去稍稍打扮一下。

    一個女人，不管美醜，都有一顆愛漂亮的心。

    會打扮的女人永遠年輕美麗。

    俗話說，三分長相，七分打扮，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因為天氣進入冬天，不知是室內唱還是室外唱，白雲還拿捏不定，所以在妝容上稍稍畫了眼線，眉毛，兩頰撲了點粉，將長發梳了梳，用髮夾夾住一邊的頭髮，不令其掉下來，遮住臉部。上衣穿深灰色的加絨加厚長袖t恤保暖內搭高領，下着深藍牛仔褲，裏面加了一條秋褲，以禦寒風，着黑色馬丁鞋，帶了一個夾克外套，除了落地室外音箱留下外，設備帶齊了。

    許賢的車來了。

    一部七座位的五菱榮光。

    打開車門時，一車的人。

    「上車！」許賢指着副駕的位子。

    白雲遲疑了一下，還是上了車。

    「這些都是義工，年輕人，打聲招呼！」許賢向後一指。

    後排的幾個男男女女一齊向白雲微笑問好。

    白雲禮貌性的回禮，見他們一色的紅色馬甲，後面貌似有字。

    許賢掛檔啟動了車子，他瞟了白雲一眼，微笑的說：「你今天很漂亮！」

    「謝謝！」白雲握緊了麥克風，眼睛直視前方，笑容也是禮節性的。

    她有些忐忑，是自己多慮了還是······

    車子飛速行駛在道路上。

    許賢打破的沉默，「我們去的敬老院在郊區，有點遠，不過你放心，不會耽誤你太久的時間，只唱幾首歌就行了，快得很。」

    「敬老院叫什麼名字？大嗎？」白雲從來沒去過敬老院，只是聽說過。

    「名字嘛，有點點特色！」許賢神秘的一笑。

    這個笑意白雲沒有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後座的一位女義工插了一句嘴，「不就是叫白雲敬老院嘛，有什麼特色哦！」

    許賢和白雲相視一笑。

    白雲終於明白許賢的笑意，原來敬老院的名字與自己的名字一樣呀。

    「你們為什麼笑呢！？」女義工打破沙鍋問到底。

    「我的名字叫白雲！」白雲回過頭來對女義工淺淺一笑。

    女義工恍然大悟，隨即說：「我的名字叫左念，是一名大學生。」

    白雲仔細看了她一眼，五官端正，有書卷氣質。靈動的眼睛看上去不是那種書呆子，有積極向上的一面。

    左念從白雲的眼神看到了要問的問題，便笑了笑，「因為我喜歡幫助他人！」

    「因為我喜歡幫助他人」這句話出自一位女大學生之口，讓白雲感到無比的讚嘆。她也剛剛從大學畢業，知道大學生是怎樣的人。對人生充滿期待，有奮鬥之心，甚至有的人還有普渡眾生的雄心壯志。他們純潔，可愛，天真，善良，嚮往美好的世界，願意為之付出一切。

    白雲對左念非常友好的笑了笑。

    車子行駛得很快。

    「聽賢哥說，你很會唱歌？」左念似乎閒不住。

    白雲謙虛的說：「哪有！愛好罷了！呵呵！」

    「能不能現唱一首？」左念脫口而出。

    白雲一怔，隨即問：「在車裏！？」

    「行嗎？」左念反問。

    白雲看着後排的其他義工，一個個期待的神情。

    「唱一首吧，讓他們瞧瞧你的本事。」許賢呵呵一笑的說。

    白雲不是一個忸怩的人，很乾脆，很爽快，不拘小節，她點頭說：「好的，你們想聽什麼歌呢？」

    後排的義工們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麼歌名才好。

    「我有歌單，你們看看，想聽什麼歌？」白雲將歌單遞過去。

    左念接過來，問：「收費嗎？」

    「今天免費唱！」白雲喜歡她的憨態，音調有點調皮。

    左念雙眼露出快樂的光輝。

    白雲喜歡看年輕人的這種眼神，那是真摯的，不帶一絲虛偽的，人間最純潔的，沒有一點雜點，潔白的像天上飄的白雲，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的自在安祥。

    「來一首《阿爸阿媽》，行嗎？」一位坐在最後排的男義工試探性的一問。

    「可以呀！」白雲打開手機，進入酷狗，搜索着歌曲。

    很快，小音箱響起了《阿爸阿媽》這首開頭曲子。

    白雲暗自調了調自己的嗓音，隨着開頭曲終了之時，她無縫接軌，輕啟朱唇，「阿爸阿媽，給我溫暖的家，太陽一樣，啊一樣的愛啊······」

    當是一首歌唱雙親歌曲時候，歌者要聯想到自己的雙親是如何愛自己的。白雲一唱起「阿爸阿媽」時，心裏自然而然的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尤其是母親，那讓人心碎的眼神，心痛的呼喚，這一切都發生在她離開之時，每當夜闌人靜的時候，就想起那眼神，仿佛在面前閃動，那呼喚，如同在耳旁響起。她覺得有點愧對雙親，特別是為她安排好一切的母親，時不時有種莫名心痛的感覺。

    她用最真切的感覺去唱這首歌，將自己代入歌聲中，把壓抑着的情感通過歌聲傳達出來，讓聽者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歌者的用情。

    狹小的空間，白雲優美的歌聲蕩漾着，如水紋一樣一圈一圈的。

    一曲終了。

    車內響起熱烈的掌聲。

    左念鼓得特別用力。

    「再來一首！」車內有人高呼。

    白雲徹底放下防衛，心情輕鬆，唱得自如。

    車子在白雲的歌聲中駛到了目的地，白雲敬老院。

    一個建在半山腰的敬老院。

    白雲下車時，不由感嘆，真的大。

    乾淨，寬闊，整齊，綠化率高，仿佛置身於小公園裏。

    敬老院的院長親自來迎接。他是一位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衣着整齊乾淨，臉部修飾得很很好，滿臉的笑容給人一種親切感。他首先與許賢握手，兩人親熱的交談了一下。彼此說出一些景仰的話。

    許賢開始為雙方介紹。

    敬老院的院長史木生，從事義工職業十幾年，風風雨雨，從未停止過愛心的腳步。他的人品，能力得到許多人的肯定，所以讓他擔任了這家敬老院院長一職。他接觸過許許多多的人，能看清面具後的人是個什麼樣的品質和性格。

    當他與白雲握手道好時，臉上露出肯定的神色。

    「你有前途！」史木生說了這句話，「我看人挺準的，不會錯的。」

    「謝謝！」白雲輕柔的回答。

    「我相信你的歌一定唱得好聽。」史木生肯定的說。

    「為什麼？」白雲輕笑一聲。

    「因為你說話很好聽，就像唱歌那樣，動聽！」史木生說完，哈哈一笑。

    白雲陪着笑了笑，所有人都跟着陪笑。

    一行人說說笑笑走進了敬老大樓。

    一棟六層的大樓。

    正門相當的正規，也很有氣勢，顯示出對老人的敬愛。讓他們體面的進來，體面的出去。

    白雲第一次走進敬老院的生活區，樓梯兩側是走廊，裏面兩邊是房間，人來人往，進進出出的。有護理人員匆匆而行，有老人拄着拐杖蹣跚而行，更有坐輪椅的老人被護理人員推着出去轉一圈。

    今天的天氣晴朗，儘管有北風，但是陽光下還是溫暖的。

    這時，許多老人出來曬太陽。

    不久，正門前的大平地多了許多人。

    史木生先帶一行人到了他的辦公室坐了一下。

    他的辦公室在一樓，樓梯的左側走廊盡頭。

    親自讓坐，親自泡茶，全部都是自己來，沒有一點院長的架子，和藹可親，笑容可掬。

    許賢開門見山，「史院長，今天我們義務為老人服務，你看看有什麼我們做的，請吩咐一下，我們一定做好。」

    「老朋友，吩咐啥的話就不要說了，你們來了就是對我們敬老院最大的支持。」史木生笑眯眯的說，「先喝口茶！」

    白雲抿了一口，茶是好茶。

    她東看看，西瞧瞧，打量這間院長室。

    很簡陋，一張頗舊的辦公桌，幾張椅子，一個半新的沙發，茶几，角落裏擺着一個小書櫃，放了一些文件。牆壁倒是雪白的，沒有安空調，天花板倒是安了個吊扇。

    坐了一會兒，許賢反倒起身了，「史院長，我們不是來休息，可以工作了吧！」白雲等人也跟着起身。

    史木生一拍大腿，也起了身，「好的！」

    工作安排，許賢等義工打掃樓層，而將能出房門的老人都移出房，到院內平地曬太陽，而白云為那些老人獻唱，省得他們無聊。

    行動開始了。

    老人們紛紛出來。

    他們聽說有歌舞演唱，個個興高采烈，人人眉飛色舞。

    等他們到了平地坐下來，見是一個挎着小音箱，打扮得體的年輕姑娘為他們演唱時，一個個拍手叫好。

    白雲面對眾多的老年觀眾，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這些老人大的可以當她的爺爺奶奶了，最小的當她爸媽綽綽有餘。看到他們白髮蒼蒼，滿臉皺紋，佝僂坐着時，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各位嗲嗲，娭毑，你們好！」白雲笑靨滿面的說。

    一陣老人特有的聲音。

    「你們想聽什麼歌？」白雲向他們招了招手，歪了歪腦袋，顯得青春無限的樣子，「請大聲說出來！」

    「來一個《美人吟》什麼的，行啵！」一個頗老的老人，口腔內的牙齒幾乎掉光了，說話有點呼呼的，幸好發音還算標準，勉強聽清楚了。

    白雲還未答好，另一個老人向他大開玩笑，「老李，牙都掉光了，還想着美人，哈哈！」

    老李也不示弱，「至死不變！」由於說話有點小小的激動，漏風相當嚴重，一句四個字給他說得變形走樣。

    全場笑嗨。

    「李嗲嗲想聽《美人吟》，我就為大家帶來最經典的歌曲，最好聽的歌曲，獻給各位嗲嗲娭毑，希望你們不要嫌我唱得不好。」白雲通過麥克風向老年們傳達她的謙虛。

    全場傳來「不會」的聲音。

    老人們今兒很高興，有一個活力四射的年輕妹子為他們演唱，給他們帶來歡聲笑語，這些比什麼都開心。

    「藍藍的白雲天，悠悠水邊柳。玉手揚鞭馬兒走，月上柳梢頭。紅紅的美人臉，淡淡柳眉愁，飛針走線荷包繡······」

    這首歌是一部電視劇里的歌曲，表達了男女之間的愛情故事。原唱將這首歌唱得甜美，抒情，溫柔，使得整首歌相當有女人味，女人腔，有一點向男人撒嬌的味兒，充分展現出女人柔情似水的一面。女人是水做的，我見了女兒就清醒，千百年來，女人是文人詩人重點描寫的對象，她的柔，她的美，她的俏，她的笑，她的嗔，無一不是描繪的地方。原唱本是一位相當美麗的女人，將自己的美，柔，俏，笑，嗔，無不淋漓盡致的展露出來，讓觀眾接受和認可了，形成了難以磨滅的形象。

    白雲的聲調磁性，深沉，很難駕馭這種甜美的歌。

    既然無法超越，就將這首歌唱出自己最佳水平，不要讓觀眾失望。她將她的聲調儘可能的調到甜蜜的腔調，聲線拉高些，尖些，帶點嗲聲嗲氣，有一種奶油的甜味兒。

    老人們不會在意這些的，他們圖得便是快樂，開心。白雲唱得如何並不是他們去品味的，他們品味的是夕陽前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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