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腥臭的髒水淋頭而下,我站在教室門口,懷中抱着的書本勉強倖免於難,只沾濕了一點邊角。

    「喲,這不是咱班的清高一姐蘭雪嗎?」

    短髮娃娃臉女生笑着開口,她的表情有嫉妒有仇視,周遭同學也紛紛附和着她的話奚落我。

    「蓮姐說笑了,就她現在這噁心的死樣,哪裏是清高,不過就是故意拿喬罷了。」

    「就是,真以為自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尹姐當然還是最喜歡蓮姐這樣的,就蘭雪這種臭女表給蓮姐舔鞋底都不夠格!」

    淡定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對於周遭震耳欲聾的聲音,我仿佛充耳未聞,自顧自的從懷裏拿出一層紙墊在椅子上。

    椅子上的強力膠很快將紙粘住,在這個過程里,我順便徒手撈出幾隻死老鼠,整理好桌椅板凳,才放下書本坐下。

    期待的目光變得失望,她們很不開心。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我數不清,也沒有任何可以應對的辦法了。

    這樣的行為甚至只是一碟開胃小菜,她們會在課餘時間用針扎入我的皮膚,不許我將針拔出來。

    還會突然興起,把我拖進廁所,按住腦袋逼迫我為了呼吸不得不嗆着喝下馬桶水。

    不算上述行為,還有無數個暴力的可能會出現在我身上,並且還是全校人隨時可以對我這樣做的。

    這一切不僅因為平津女校的封閉,更是因為我「得罪」了學校里的尹姐——那位校董的女兒,在這所學校隻手遮天的人物。

    無法離開學校里的學生,除了假期能夠回家,平時的我都只能像喪家之犬,四處逃避着。

    一天的課程對我而言太快了,只有上課時,那才是我勉強得到喘息的時間,所以我不想下課。

    叮鈴鈴——

    下課鈴響起,老師整理好書本,對於我呼喊的聲音仿若未聞般,徑直離去。

    我收好東西,緊緊抱在懷裏面,看準時機迅速跑出了教室。

    老師不會幫我,這所學校裏面沒有一個人會幫我,不論是校工還是其他人,恐怕我就算死在她們面前,也不會有人對我伸出援手。

    儘管我心中明白這個道理,可我總是奢望着能得救,希望有一個人會站在我的這邊幫助我。

    起初我憤怒的看着她們,控訴她們的不公與為虎作倀,可後來我竟然開始有些理解了。

    一個現成的出氣筒,隨時可以被人們拿去發泄的工具,即使隨便玩也沒有人會指責,這聽上去對於道德感強烈的人來說,或許並不是那麼誘人。

    但,如果我換一個說法呢?

    你可以對這場霸凌視而不見,也可以選擇加入,但是唯獨不能站在我這邊,否則你將會成為下一個我,或者只能與我一起。

    這樣說的話,即便是再有道德的人,恐怕也不會聖母到把自己都搭進去吧?

    踩一腳多麼簡單啊,想拉出來一個深陷泥潭的人,卻如登天般難,她們會怎樣做?

    毋庸置疑的答案。

    我曾憤怒過、反抗過、哭訴吶喊過,可那些聲音全部被數不清的嘴壓下,無數聲音將我淹沒,到最後我只能沉默。

    說不出話,麻木不堪的活着。

    唯一記掛的念頭就是,馬上畢業離開這個地獄。

    這,就是支持着我努力活下去的動力。

    喝下幾大杯的免費水,我腹中的飢餓感依舊灼燒的驚人,痛的我感覺整個人似乎破了個大窟窿般。

    拖着疲憊的身軀,我躲避着人群,蹲在一個草叢後面,發出低低的啜泣。

    好痛呀,痛到淚水止不住的流

    這是第三天了,我除了喝水,都沒有吃過任何東西,真的好餓啊。

    「喵嗚~」

    軟萌可愛的叫聲在我的腳邊響起,幾隻小貓咪圍着我,似乎是在安慰我一般,努力用小腦袋蹭着我的身體。

    擦了擦眼淚,我努力撐起一個微笑,摸了摸幾隻小貓的絨毛,歉意道:「對不起,我已經不能再給你們餵食物了,因為我自己也已經很久沒吃過東西了。」

    黑色的那隻小貓咪似乎聽懂了我的話,它頭也不回的轉身走了,剩餘兩隻小貓依然喵喵叫着圍在我身邊。

    「咕嚕嚕——」

    飢餓的聲音叫囂着,我的耳邊除了貓咪的聲音,整個人都快支撐不住散架,頭暈眼花。

    真的好餓啊


    「啪嗒!」

    一道明顯的聲音響起,我聽到有什麼東西在身前落下,努力睜大眼睛,看見一個精緻漂亮的蛋糕盒子落在我面前。

    小黑貓傲嬌的揚了揚腦袋,毛茸茸的小胸脯挺了挺,整個小身板里都散發出一個驕傲的氣息,仿佛期待着我的表揚。

    「這」

    我顧不上那麼多,餓的不行了,徒手撕扯開蛋糕盒,抓起蛋糕就大口大口的塞進嘴裏,連吞咽都多餘了。

    三隻小貓仿佛是特意給我投餵一樣,它們只在一邊靜靜的看着我,也從不過來聞一聞蛋糕,或者表現出想吃。

    有了貓咪帶來的蛋糕,我很快打起來精神,恢復了幾分氣力,歡快的撫摸着三小隻,親熱了許久才戀戀不捨的離開了。

    只有在它們身邊,我才能獲得真正的片刻安寧,才能感受到自己還是一個人類,而不是街邊任人踐踏的垃圾。

    「畢業,馬上就要畢業了」

    努力鼓勵着自己,我又在即將上課時,重新返回到了班級里,努力應付着那些令我應接不暇的種種暴力。

    很快,我迎來了第一個春天。

    學校放假了,我可以暫時回家待幾天,等開學再回來就好。

    平津女校里有住宿,但是大多數時間學校都是封閉,除了假期不會開放,所以離家近點的可以回家,離得太遠的就只能在宿舍和學校度過假期。

    抱着努力保存下來的書本,我一身狼狽的回了家。

    「天哪,你這孩子怎麼把身上弄得這麼髒?」媽媽不可置信的捂住嘴,隨後表情有些不太好看。

    爸爸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手中拿着香煙,翹着二郎腿看球賽,似乎並沒有看到我一樣。

    「一天天也不知道去哪裏鬼混了,搞得這麼噁心,你自己洗衣服吧,我可不給你洗。」

    「對了,你鞋子也太髒了,我給你打一盆水,你就在外面先把腳洗一下,那個爛鞋子就丟外面得了,進門先去廁所洗澡啊。」

    嘟嘟囔囔的聲音傳來,媽媽嘴上不斷抱怨着,端過來一盆水,又把我的拖鞋放在門口。

    等我沉默着洗乾淨腳,接過媽媽的毛巾擦了擦水,踩上拖鞋走進屋子裏,爸爸冷哼一聲。

    「你還知道回來啊,鬼混成這個死樣子,渾身上下哪裏有個女孩兒樣?回家了也不知道跟家裏人打招呼,擺着一張死人臉給誰看?有本事別回家啊。」

    「好了好了,這不是剛回來沒反應嗎?當家的別生氣了,今天我燒了豬頭肉,女兒回來了咱們也高興高興。」

    接過我的毛巾,拿出報紙墊在我有些髒的書本下,媽媽端着水盆走進屋,為我說了句話。

    聽到媽媽的話,爸爸也沒再說什麼,只是莫名冷哼一聲,繼續抽着煙看球賽。

    大概是我真的不懂事,讓他們覺得不滿意,又或者在學校的日子裏讓我只學會了沉默,我已經不知道應該如何跟他們相處。

    在此之前,我曾不止一次說過自己遭遇的事情,可他們卻似乎並不在意,反而指責我不夠合群。

    那時候,爸爸在聽我說完,卻只是嗤笑着嘲諷我:「全校上下那麼多人,全都只欺負你一個,你以為你是誰啊,人家那麼關注你啊?」

    「當家的,話不能這麼說,女兒聽了得多難受啊?」

    媽媽話鋒一轉,一時間,我竟不知道她在安慰我,還是在像那些人一樣對我施暴。

    「乖女兒啊,咱一個巴掌拍不響的,你平時低調一點,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仔細反省一下是不是哪裏招惹到別人了,咱不能做那種孤僻、不合群的人。」

    「哼,一點點小打擊就受不了了,以後進入社會還不知道會經歷什麼樣的挫折,真是難登大雅之堂!」

    那些聲音在耳邊模糊,我看着桌子上豐盛的飯菜,以及此時微笑看着我的媽媽,大口大口吃着飯。

    「乖,吃慢點。」媽媽笑着給我夾了一大筷子的肉。

    爸爸也倒了一杯溫水遞給我,嘴上依舊不饒人:「吃的這麼急幹什麼,又沒有人跟你搶,女孩子家家的不能斯文些嗎?」

    香甜可口的米飯搭配軟糯糯的肉,我吃了足足三碗飯,這才堪堪放下碗筷。

    「怎麼樣,我這手藝是不是沒得說,咱寶貝女兒都吃了三碗飯呢!」

    媽媽開心的收拾着餐盤碗筷,爸爸則抽着煙,表情也比一開始稍微緩和了些。

    「味道還可以吧,下一回讓你們娘倆嘗嘗我的手藝。」

    我抱着水杯,默默的看着家裏的父母,心中有些迷茫。

    雖說家裏人說話並不是很好聽,但是他們似乎是關心我的吧?

    我不太確定,因為我依舊得不到任何幫助,等到開學的時候,我就只能繼續過那種生不如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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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雪x木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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