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混雜的康樂坊里。

    馮平捏着一摞紙契推開藏在鋪子頂樓的暗門,恭敬地雙手呈上。

    「主子,這是晉陽侯世子夫人陪嫁的店鋪、莊子。」

    正襟端坐案前,正翻閱着卷宗的男子聞言抬起頭,英挺劍眉下那雙蘊藏着銳利的黑眸微微一怔,「衛茂林的女兒?」

    「正是。」

    「屬下查到,半個多時辰前晉陽侯府的喜宴上,晉陽侯世子與世子夫人簽下了和離書。」

    晉陽侯世子迎娶平妻在京中並非秘密,男子清俊的臉上霎時透出幾分冷意,「晉陽侯府逼迫她和離?」

    「那倒不是,據說和離書是世子夫人主動寫下的。主子。」馮平說着指了指下面,「人就在下面等着,這些都是死當,您看……?」

    男子手指在桌上輕輕叩了兩下,很快給出答覆:「一律按比市面高一成的價格,換成各錢莊通用的銀票,再兌些散碎銀子給她。」

    「是。」

    馮平領命退下,不久後去而復返,手中的紙契變成厚厚一摞銀票,神色隱隱透着驚奇。

    「何事?」男子挑眉。倒是很少見馮平這副樣子。

    「主子,晉陽侯世子夫人想用得來的一半銀票換一件刀槍不入的貼身軟甲,三把便於攜帶掩藏的武器,還有……一隊護送他們前往北關的天樞閣護衛。」

    馮平摸着下巴感慨:「這位晉陽侯世子夫人倒是聰明人,也不知她是從哪知曉我們天樞閣的。」

    聰明人?

    這份聰明,怕也是形勢所逼,不得不凡事多考慮幾分。

    男子回想起許多年前到衛家拜訪時,遇到的那抹怯生生躲在山石後頭的身影,不禁嘆了口氣。

    很難想像她得鼓起多大勇氣,才能當着喜宴上那麼多人的面做出和離歸家的決定。

    「她提的條件都答應下來。」

    「至於銀票……她給的便收着吧。」

    要是不收,她怕是也不敢用他們這的人。

    「是。」馮平準備退下。

    方才轉身,便聽身後的聲音再次響起。

    「衛家到底是受孤牽連,將衛姑娘來過這裏的消息捂好,莫要傳出半點,再派個人送她離開康樂坊。」

    「另外讓羽七帶上兩小隊人馬,暗中跟上押送的隊伍。務必確保衛大人一家萬無一失,平安抵達北關。」

    …

    事情辦得比想像中更加順利,衛雲嵐的嫁妝里有兩個莊子,四間旺鋪,還有套臨近玄武門的三進院子。

    除了郊外鳳凰山上那個莊子,其餘她今日全都典賣了出去,換來整整五萬兩銀票和一百兩碎銀。

    這五萬兩銀票還沒捂熱,她又用其中的一半,換了一件輕薄卻堅韌的貼身軟甲,三把可以隨身收藏、削鐵如泥的匕首,和一隊出自天樞閣武藝非凡的護衛。

    兩萬五千兩銀子,足夠勛貴人家三五年嚼用。

    可這銀子她卻覺花得無比值得。


    單是那件可以抵擋刀劍的貼身軟甲,就能為父親抵擋流放路上不少兇險。

    還有天樞閣的護衛……

    哪怕遇到兇狠的北蠻士兵,都能以一敵十。

    上輩子城門被破,就是他們護着城中百姓逃往城外,雖不知天樞閣背後的主子究竟是誰,但單憑這份俠義仁慈,便知與二皇子絕非一路人。

    有一隊天樞閣的護衛跟着,至少能免去路上遭遇流民衝擊,讓人安心不少。

    懷揣剩下的銀票走出當鋪,衛雲嵐本想再在康樂坊里採買些兵器、食鹽和糧食存入空間。

    可卻感覺身後好似有視線注視着自己,只得暫時打消念頭,向外走去。

    才走出沒多遠,途徑酒肆,一名喝得醉醺醺的大漢被小廝攙扶着往外走,瞥見衛雲嵐被風吹起的面紗,眼前一亮,「小娘子這身皮子好生細嫩,讓老爺我來看看長得什麼樣子。」

    說着便要伸手扯去衛雲嵐臉上的面紗。

    方才已被收入空間的匕首,瞬間出現在衛雲嵐藏在袖中的手上,可還沒等她有所行動,那醉酒男人便腳下一個踉蹌,大頭朝下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衛雲嵐見狀,急忙攏好面紗快步離開。

    朝康樂坊外走去的同時,心裏暗暗慶幸自己沒有真的在康樂坊中大肆採購。

    這種三教九流匯聚的地方,遇到什麼人都有可能。她尚未完全擁有能夠自保的實力,還是不要在這時候節外生枝得好。

    遠離康樂坊,察覺身後注視自己的視線終於消失,衛雲嵐稍稍鬆了口氣,找到最近的車馬行,買了一輛掛着車廂的騾車後,駕車向北城門方向趕去。

    沿路遇到人少一些的店鋪,她又短暫停下來幾回,買了不少包子、蒸餅、肉乾之類可直接入口的食物。

    最後一間售賣熏炙肉乾的鋪子前,衛雲嵐瞧見還有不少臘腸、臘肉掛在店裏的房樑上,掏出銀錢對守着鋪子的老闆娘道:「全都要了,用油紙包好,搬進車廂裏面。」

    這輛騾車並不算大,車廂內的空間頂多足夠坐下兩人。

    她先前已經買了不少東西,不過除了一些留在明面上掩人耳目的以外,其他大都被送進了空間,騰出來的地方足夠放下這批熏臘綽綽有餘。

    老闆娘見她買得爽快,大手一揮又額外多送了兩隻臘雞和半斤炙牛肉,「這肉得來不易,我們店裏一共也沒多少,姑娘要是嘗得好,下次再來我們店買。」

    「多謝。」

    也不知再次回到京城,究竟是什麼時候。

    心中感慨之際,店鋪後面忽然響起一陣哭啼。

    一名佝僂着脊背的老婦抱着嬰兒從門後走出來,「釗兒睡醒瞧見我,非鬧着要找娘親。」

    老闆娘無奈地接過襁褓,「給我抱着吧。」

    隨後對衛雲嵐抱歉地笑笑,「姑娘稍等,我這便讓夥計給你將東西包好,搬到車上。」

    衛雲嵐點了點頭,視線卻落在那包着嬰兒的襁褓上面,輕拍了兩下自己的腦門。

    做鬼的日子過去太久,險些忘記重要的事。

    上輩子這個時候,娘家嫂子才出月子不久,流放路上除了嫂子,還有剛滿月的侄女,她得多準備些剛生產的婦人與嬰兒要用的東西。

    好在還沒出城,衛雲嵐緊忙又買了些米粉、羊乳藏進空間,另外準備了些細軟的棉布與棉花,在車廂內鋪上厚厚一層。

    做好這些,她再沒遲疑,駕着騾車一路向城門趕去。

    沿途經過長平大街上大門緊閉,已被貼上封條的衛家大宅,她忍不住側目多看了幾眼。

    總有一日,她會帶着家人再回到這裏,親手揭下這些封條,解下那些施加在衛家身上莫須有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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