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秋風

作品:《最後一屆文科生

    潁城,留余堂。

    老先生把着少年的脈,白眉下低沉的眸子裏看不出有什麼表情,只是從嘴裏輕輕的嘆了口氣,開口道:「氣血還算穩定。」

    對面太師椅上的少年劇烈的咳嗽了幾聲。

    「可別再折騰了。」老先生抬眸,露出一雙滄桑的眼睛,接着鬆開了少年的手腕,又補上一句:「你覺得以你的命數還夠你折騰上幾年?」

    少年輕笑,懶散地靠在椅背上,說道:「謝了,老先生。」歇了幾秒鐘後便從椅子上起身,準備下樓,走了幾步後又停了下來,抬頭望向窗外的晨曦,說道:「先前您為她算命,言其家父應注意身體,少抽煙喝酒,腦血管有問題,又言其家母信佛,供奉有神像,說她本人二十四、五即可結婚,將來是享福的命,無論是當時還是如今,都照應上了。」

    老先生搖了搖頭,輕笑道:「誤打誤撞罷了,老朽就一中醫,何來算命一說?」

    少年沒有去理會老先生的話語,接着說:「您還說她是天仙下凡,是被請來的。」他轉過身子,看向老先生手中的毛筆,說道:「我從不信命,但老祖宗留下算命這手藝能綿延幾千年,一定有它的道理。」

    「那我現在斗膽問您一句,假如我能活下來,有朝一日我名揚四海,功成名就,我於人生長徑跋涉中回望漫漫歷史長河,會不會,只剩下我孤身一人?」

    老先生沉默不語,手中的毛筆似乎停頓了一下。

    「你不說,那便是答案了,」少年輕笑,「對了,您算錯了一卦,家父並不抽煙。」

    說罷,他拱手向老先生作揖道別,大步流星地離開,後方悠悠的傳來一聲蒼老的聲響:「我知道。」

    窗外已是秋風一片。

    ......

    潁城,公安局總局刑偵第一大隊。

    「劉隊,」說着,龍警官拿着檔案袋走了過來,邊走邊拆,「這是幸福港灣那樁案子。」

    一剛邁入中年的男人從電腦後方伸出一腦袋,招呼龍警官坐下。

    龍警官敬了個禮,在一旁的皮椅上坐下,把手中的材料依次攤開,說道:「這戶人家只有三人,事發當天,女的受重傷直接被送往豫都第一人民醫院搶救,按理說屍體應只剩下兩具,但出現了第三具屍體,經法醫鑑定,確定為兇手本人,且為自殺,血液中含有大量酒精,初步判斷是洶酒殺人,具體殺人原因不詳。屋裏男主人中了八刀致命傷,當場斃命,孩子身中數刀,面部毀容,失血過多離世,——」

    話還沒講完,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稍等,」劉隊對龍警官說道,隨後衝着門的方向喊了聲,「進!」

    小張推開門,在門口揮了揮手中的電話,說:「劉隊,您女兒電話。」

    「掛了,正在辦案,待會兒我回過去。」

    小張尷尬的撓了撓頭,最後應了聲:「好!」隨後把門關上。

    「幸福港灣離潁城一高特別近。」龍警官低聲提醒道。

    劉隊看了眼桌子上女兒的照片,說道:「可人命更重要,公事公辦,走!再去走訪調查一下。」

    龍警官愣了一下,隨後從桌上收起材料跟着劉隊出門......

    瀋北辰在豫都下了飛機,直奔市中心的一棟公司大樓,接着坐電梯到頂層,嫻熟的找到一間辦公室,深呼了口氣,敲了兩下玻璃門,隨後推門而入。

    「媽,」瀋北辰望向辦公桌前端莊坐着的母親,她似乎剛哭過,對麵茶几旁的沙發上懶散的坐着一皮膚黝黑的漢子,與他們母子倆白皙的皮膚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瀋北辰表情淡然地站在那兒,瞥了一眼那漢子和茶几上放着的一紙合同。

    「喲,北辰回來了,好久不見,」漢子開口笑着說,並趕忙招呼他過來坐,「來,讓舅舅好好看看你。」

    「媽,怎麼了。」瀋北辰沒去搭理那漢子,只是一邊從兜里掏出一包散發香味兒的紙巾去給母親擦拭眼淚,一邊騰出一隻手輕拍母親的背,給她緩解情緒。

    「害,你媽呀,就是傷心過度了,」瀋北辰的舅舅沈憐金擺了擺手,表示無所謂,接着催促道,「姐,你看你們母子倆都到齊了,把合同簽了吧,摁個手印,北辰啊,你媽這樣子也沒法子運營公司了,你呢又太小,你爸呢在京都,哪兒忙的來。」

    瀋北辰抬眸,冷冷的凝視着對面的漢子,抄起辦公桌上的琉璃杯猛地往那漢子腦門上砸去,緊接着三步並作兩步,繞過辦公桌,從茶几上躍了過去,一腳踹到沈憐金的肚子上,然後揪着他的衣領,一拳掄到他的面門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嘴唇止不住的顫抖。

    「你......」漢子捂着淌血的腦門咬牙道,「我可是你親舅舅!」

    「放你......放屁!!」瀋北辰吼道:「我姥姥生病住院那五個月,你滾哪兒去了!?你一次都不給老子來!我媽去給她老人家找京都最好的醫院,找京都最有名的醫生!衣食住行全都是我媽掏的錢,你幹了什麼!好,就算我姐當時在高考,你抽不開身,可你把我大妗放哪兒去了!?她不會照顧我姐嗎!?就算高考那兩天你不來,你等她考完坐飛機一天不到就能飛回來,可你去哪兒了!?昂!?你告訴老子!!!生活費你沒給過我姥姥一分錢,法律規定子女對父母的贍養義務你沒做到,你到最後想吞了遺產,還想獲得我家的產業,你算什麼東西!」

    瀋北辰紅着眼睛,一隻手掐住他的下顎,一隻腳踩到他的肚子上,沈憐金表情痛苦的扭曲着。

    「我媽給你工廠資助了多少錢,你心裏沒點數嗎!?整天就知道釣魚,賭博,打罵家人,你算個什麼東西!你當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我妹妹出生時你借着酒勁佯裝耍瘋,大鬧會場,我爹不記恨你,可老子恨你一輩子,我二舅一把把我妹妹拉扯大,你欠債逃到西北,你又幹了什麼你心裏當真沒點數嗎!?」

    說罷,瀋北辰又給了這漢子一肘子,鬆開了他褶皺的衣領,從地上撿起散落的抽紙,擦了擦手上的血,揉成一團,甩在那漢子臉上。

    那漢子在地上止不住的呻吟。

    「我會請最好的律師,明日法庭見!」瀋北辰丟下這句話後打電話給樓下的保安,隨後將這漢子丟到了一間小黑屋裏,最後攙扶着母親下樓,坐車去了墓地祭拜已故的親人。

    第二天,法官一錘定音,證據事實充分,因果關係成立,瀋北辰的大舅沈憐金鋃鐺入獄。

    隔天,瀋北辰在高鐵站向母親告別,請了一位靠譜的保姆來照顧她,公司交於信任的秘書打理。臨走前,沈母拉着他的手說道:「你父親是嚴苛了些,可他也是為了你好。」瀋北辰強擠出一絲笑容,騰出一隻手拍了拍母親的手背,把另一隻手抽回,說道:「之前他還想送我到工廠上班,掙錢還他給我補課的費用呢,這大債主的關心,我可受不起。」

    「北辰......」沈母苦笑的看着自己的兒子。

    「媽,照顧好自己,有事兒給我打電話,我先走了,一會兒晚點了。」說着,瀋北辰轉身離開,擺了擺手,邁入了高鐵,直抵隱陽城,接着又從隱陽城坐公交車到潁城。

    最後他拖着疲憊的身軀站在了潁城一高的大門前,他拉了拉單肩背着的書包,嘆了口氣,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

    「我們都是為了你好。」哪怕這句話出自爸媽之口,也有可能是愛的枷鎖,但你要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為自己好。

    也許有一天他會讀懂父親,只是希望那時為時不晚,一切還來得及。

    ......

    「我爸爸他又沒接電話,」女孩兒懊惱的搖了搖頭,揮了揮手中的公共電話機,「估計又忙去了。」

    少年倚在樓梯旁的欄杆上,說道:「那怎麼辦?北辰,嘉寶都不在,這事兒太憋屈了。」

    「只能私下解決咯,協商她又不聽。」女孩兒聳了聳肩,表示無所謂。

    「行吧,注意安全,」少年應道,轉身上樓,「需要我的話,叫我一聲。」

    「有我爸呢!我一向很安全,」女孩兒向他上樓的背影比劃道,「倒是你,好好養你自己的身體吧,可別再瞎折騰了。」

    「知道了!」

    夜晚,女生宿舍。

    一女生顫抖的蜷縮在衛生間的牆角,顫顫巍巍道:「我錯了,我錯了......我不應該散播你是小三兒的謠言,我......我以後再也不亂說了,我......我只是嫉妒你。」

    她對面的女生居高臨下的看着她,把煙頭掐滅,微笑道:「早這樣不就行了嗎?」隨後轉身離開,衝着後面幾位人高馬大的男生招了招手,丟下一句:「現在她是你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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