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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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握着的指尖微微動了下。
蘇念雪面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緋色,這麼瞧着倒是比方才的臉色好上一些。她指尖輕輕摩挲着對方是手心,低低笑了聲道:「既然不怕了是不是可以不罰我了?」
晴嵐聞言怔了下,隨即想起先前這人試針的時候自個兒說的那些話,沒忍住彎了彎眼睛,伸手過去在她鼻尖上輕輕點了下。
「兩碼事兒。」
她手上使了些力氣,避過了傷口將人抱起來了點靠在床頭,又起身去將窗戶打開了些。
日光落了滿屋。
「我昏過去了多久?」蘇念雪眯了眯眼睛,像是久未見光一般喟嘆了聲。
「三天。」她將將開口,忽然沒忍住一陣咳嗽,「不長。」
蘇念雪望着她微微眯了眯眼。
「你受了傷嗎?」
她搖了搖頭,道:「沒有,別擔心。」
醫女望着她的面容默了片刻,忽然伸出手去扯了扯她的衣服。
晴嵐在一瞬間的怔神後明白過來她的意思,頗為無奈地看着她動作。
應該是司雲說了什麼。
腰間的衣帶被略扯開了些,外袍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原本被遮在衣衫下的紗布毫無遮攔地落入了她眼底。
蘇念雪眸子暗了下,她伸出手去輕輕碰了碰,道:「蠱人?」
晴嵐低低地應了聲,道:「沒事了。」
屋外的腳步聲停在了門口,司雲倚着木門,聞言輕輕哼了聲,道:「說得輕巧。」
蘇念雪指尖微微一頓,輕輕嘆了口氣。
「阿嵐。」她眨了眨眼睛,聲音雖還顯得有些弱,語氣卻是堅持,「同我說說吧,你到底做了些什麼?」
晴嵐抬眸看了眼司雲,摩挲着她頭髮的指節一點點放緩。
那些自心口瀰漫開來的銳痛在記憶里翻湧而過,叫人遍體生寒。
司雲辦了把椅子坐到了她面前,瞪了眼沉默的晴嵐之後才開了口。
她比唐晗幸運,縱然傷勢甚重,也比不上天下奇毒之一的玉天華。也正因此,她們用不上纖竹蠱便可解決這一切。
但是苦頭也得吃。
給她用的那種蠱使用條件苛刻,頭一條要的,就是活人的心間血。
以心血喚蠱,蠱蟲自心頭三寸游入經絡,一點點記下經脈內息走勢,在飽吸心血後才會重新爬出。
這之後再將蠱蟲放入傷者心口,蠱醫才能操縱蠱蟲一點點替人修補傷口與經絡。
說着很簡單,但對於取血者而言,就是不折不扣的折磨。
她需要從始至終都保持清明,如若不然,一旦陷入昏厥,體內的蠱蟲便會瞬息間死去,最後不過徒勞無功。
所以她會看着蠱醫在自己心口劃開一刀,看着對方親手將蠱蟲置入心口一點點感受着心血被吸食,再到異物在脆弱的經脈中遊走,感受着蠱蟲緩慢爬過自己身體內的每一寸經絡。
先不說疼與不疼,這種看着什麼東西侵入自己身體的感覺都足夠將人逼瘋了。
「所以我才說這兔崽子挺能忍啊。」司雲白了她一眼,像是仍舊對那一晚心有餘悸,「也不曉得抖成篩子的是誰,死鴨子嘴硬。」
晴嵐抬眸看着她的眼神里有點無奈。
也稍微給她留點面子吧
「蠱蟲離體,會有餘毒嗎?」蘇念雪微微抿着唇,低聲道,「是會的吧。」
是藥三分毒,更遑論一個活物在人身上這麼折騰。
司雲短暫地沉默了一下,又像是頗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道:「小雪。」
「嗯?」
「沒事,我就是想感慨一句有些人日後恐是沒什麼瞞得住的東西了。」
晴嵐:「」
她失笑搖頭,眸子微微彎起。
這話其實算是默認。蘇念雪看着她的目光有些五味雜陳。她也不傻,自己當時究竟是個什麼情況她自己清楚得很,能把人從性命垂危的狀態下拉回來的蠱蟲,即便餘毒不似纖竹蠱之於玉天華,恐怕也不會太好受。
纖竹蠱的餘毒讓白子書的武功此生再難有寸進,這就是前車之鑑。司雲說她幸運,其實也是在變相說晴嵐運氣夠好,不至於走到她哥哥的老路子上。
那對方說的苦頭,恐怕就是因為蠱蟲的遊走而給經脈造成的短暫的損傷。
這份損傷會讓取血者短時間內時不時再度體會到那種痛苦。
「行了,該說的我都說了,你想收拾她也等到傷好透徹之後再算賬吧。」司雲輕咳了聲,拍了拍衣袖起身,「過幾日我要回荊楚,你們倆先在這兒養傷,自然會有人來接你們走。」
「嗯?」晴嵐聞言眉頭微微一皺,「你的意思是,我們不必回荊楚?」
「問我也沒用,子書沒說。」她撇了撇嘴,道,「到時候就曉得了。」
神神秘秘的晴嵐無奈地嘆了口氣,轉過頭去看身側的人,低笑道:「你不會真要找我秋後算賬吧?」
蘇念雪彎了彎唇,道:「那可說不準。我記得當初誰說我折騰了自己要找我算帳的?現下這個人倒是比我更能折騰了,我這賬是不是該翻個倍?嗯?」
晴嵐勾着唇角低下頭蹭了蹭她的鼻尖,道:「你沒事了,翻十倍都成。」
「這可是你說的。」她微微仰起頭,在對方微涼的唇瓣上親了下,「不許反悔。」
晴嵐的手撐在她腦袋兩側,低垂着的琉璃眸子微微暗了暗。
她低下頭,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吻上她的唇,像是捧着盞脆弱的瓷器,稍稍重一點兒都怕磕碰壞了。
「不反悔。」
含糊的話音混着輕微的喘息聲自唇齒間溢出,平添了幾分旖旎的味道。
不過也是怕碰着她傷處,這個吻也不過是淺嘗輒止。
晴嵐略微直起身子,瞳眸清亮。
「乘人之危不可取呀。」蘇念雪眸子裏透着水色,見她眼底划過一抹微不可察的克制後笑出聲打趣道,「你想等到日後我來個『加倍奉還』嗎?」
晴嵐抬手輕彈了一下她額頭,順手理了理自己略顯凌亂道衣襟,眼底笑意溫柔。
「嗯,樂意之至。」
話音剛落,還不等她回話,門外忽然傳來了孩童稚嫩的呼喚聲。
晴嵐不無訝異地一挑眉,起身過去打開了門。
年幼的孩子一下撲過來抱住她的腿,仰起頭時臉上的笑容燦爛無邪。
晴嵐唇角微勾,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阿婉眼尖地瞥見了略撐起身子的蘇念雪,驚喜般開口道:「阿姊!」
後者眯着眼沖她笑着點點頭。
孩子探長了身子,寶貝似的揚了揚小短手裏抓着的花兒,道:「你瞧!」
折下來的花已經開了,細嗅之下還能聞見花香。
晴嵐把她放到了床邊的椅子上。
「阿娘說,格爾花開了,雪就融了。」她獻寶似的將花兒別在了醫女鬢邊,比劃了幾下道,「所以要快點好起來。」
末了還不忘轉過頭去衝着晴嵐鄭重其事地點頭。
晴嵐指尖扶在門邊,遠遠地望了眼一望無際的山谷。
「阿嵐?「她福至心靈般喚了聲,「你」
年輕的姑娘回頭沖她笑,清秀的眉眼柔和極了。
「嗯,花開了。」
風卷開陰雲,掃去了庭前繚繞的霧氣。
六扇門的捕快攥緊了手裏剛接到的線報,行色匆匆地敲響了院門。
「千戶大人!」
屋內窸窸窣窣的響動在這一聲喚後響起,年輕的千戶拉開了門,瞥見他手裏的信箋之後皺眉道。
「有消息了?」
「對,咱們的人按照您說的去查了幾處地方,發現全都是白骨。仵作驗過了,跟葉姑娘拿回來的那些北燕的毒一模一樣。」他點點頭,把手上的東西遞過去,「暗線順着往下搜了一陣子,果不其然摸到了門道。」
他抬眸看了眼面前沉思的女子,斟酌道:「大人,要動手嗎?」
「再等等。」林知憶搖了搖頭,「你先回去,讓人盯緊了那些暗地裏的傢伙,但是先別動。」
「是。」
她垂眸嘆了口氣,摸着下巴思索着。
院牆上忽而傳來細微的動靜。
林知憶頭也不抬,悠悠開口道:「說了多少次叫你走門,有牌子又沒人攔」
剩下的一個字兒卡在了喉嚨里。
「咳咳。」沈楠茵有些尷尬地看了眼身邊的沈楠楓,擺手道,「這回可不是我要翻牆的了」
林知憶好笑地看了眼他倆,頗有些啼笑皆非道:「那就請沈小姐和沈少家主下來吧,日後記得走門,六扇門不攔你們的。」
她這般說着,過去順手把沈楠茵肩上沾上的葉片拂了下去,一面衝着沈楠楓一抱拳道:「沈少家主。」
「見過林千戶。」沈楠楓笑吟吟地回了一禮,也沒去點破她方才的動作,「的確本應正面通傳一聲才合禮,只是現下明里暗裏都有人盯着,若是把什麼都放在明面上來,恐怕不是太好。」
這是話裏有話的意思啊林知憶飽含深意地望了他一眼,輕笑道:「說的是。只不過既然要這麼說,那少家主在這裏久留似乎也不是太好?」
「確然如此。所以沈某也只是來問林千戶幾句話,你也只需答是或不是便好。」他抱臂立於牆邊,「第一句,這些年,我們聽到的風聲,實際上是有人在背後做了推手,是也不是?」
林知憶指尖抵在唇上,略微一頷首。
院裏的花散着清淺的香氣。
沈楠茵看着他們倆一問一答,不由有些出神。
她的指尖扣在袖袋裏的牌子上輕輕摩挲了一陣子,等回過神時,沈楠楓已經問完了最後一個問題。
林知憶拍了拍衣袖,道:「常言道禮尚往來,我可否問你一個問題。」
「林千戶請講。」
「楠茵會過來我不奇怪,只是你」她眯了眯眼睛,「這個時候站在這裏的,是你自己呢,還是沈氏呢?」
沈楠楓只是笑了聲,足下一點再度躍上牆,道:「千戶大人一開始是如何稱呼在下的,那便是誰站在了此處。」
她一開始叫的是沈少家主。
答案不言而喻了。
「還看呢?人都走了。」林知憶側過頭伸手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你是要跟着他回去,還是進來?」
「我要是想跟着大哥回去早就走了」沈楠茵沖她呲了呲牙,「之前那個來給你報信的捕快的話,我都聽見了。」
「嗯。」林知憶腳步一頓,「你是想問我什麼?」
「你不讓他們先下手,是想自己去看看?」
「嘖,有長進呀。」她一挑眉道,「要去嗎?」
「那是自然,你敢拋下我自個兒去試試?」
「嗯那還是不敢的。」
風穿行過街巷,似乎也一點點揭開了藏在暗處者的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