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祈求

作品:《風起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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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那麼一瞬的寂靜。

    「你什麼意思?」她白了臉上前抓住她的衣襟,「你忘了你哥哥用了纖竹蠱付出了什麼代價嗎?」

    晴嵐被她推得往後退了好幾步,跌到了身後的坐榻上。

    「纖竹蠱已經毀了!」司雲摁住她的肩膀大聲吼道,「就算我手上還有,你也不可以」

    她的話還沒說完,祈歸忽然一把握住她的腕子將人往外拽了好幾步。

    「為什麼不可以。」祈歸握着她的手發了狠,苗女漆黑的眼中含着灼灼的怒火,「你想讓她後悔一輩子嗎?!」

    「祈歸你別搗亂!你不懂!」

    「我不懂?」她忽然鬆開手把人往後一推,怒極反笑道,「是,我是不懂,我特娘的就是不懂一個人怎麼就可以要了北邊那麼多野狼的命!有沒有血殺術這麼重要?司雲我告訴你,這是人命!可不可以,該和不該,做決定的不是你而是她自己!要是一個血殺術者可以扛起北方的大旗,你當你們的那些騎兵是飯桶嗎!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會哭會笑她有感情她不是一個工具。」

    要誰眼睜睜看着所愛離去而束手無策,這太殘忍了。

    「該怎麼樣得由她自己來說。就算她真的要用纖竹蠱,我,寨子裏的多少人的命是她和蘇姑娘保下來的?這條命給她們倆,我心甘情願。」

    司雲皺緊了眉,正想出言反駁幾句,卻見後頭一直垂着腦袋的人緩緩站了起來。

    自小一起長大,她自認為是了解晴嵐的,但至少在這一刻之前,她從未見過對方露出這樣的表情。

    長長的頭髮被凌亂地披散在肩上,那雙琉璃般地眸子像是失了光彩,只餘下一片空洞。而她的手

    那是雙握劍的手啊,本來即便是重傷也不見抖的可此時此刻,她明明沒有受傷,她的手卻在發着抖。

    她在害怕。

    晴嵐抬起頭,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開口時聲音已經沙啞得不像話。

    「阿雲姐。」她眼眶通紅一片,握住了面前蠱醫的手腕緩緩跪在了地上,「我求你救她」

    低泣聲被硬生生壓在了喉間,那個一向驕傲的鬼差彎下了腰,無助地哀求。

    「我知道你有法子可以我求你,救救她」

    多相似的場景,司雲幾乎都要以為跪倒在她面前的不是晴嵐,而是六年前的子書。

    她不由苦笑搖頭。蒼天不公,為何老天永遠看不得她們這些人安生,為何總要在某些時候將她們握在手中的歡喜擊碎呢?

    祈歸無言地看着她,眼中像是有淚光。

    她同樣也是巫祝,即便修習方向不一樣,她此刻也多少猜到了是司雲說得並不是纖竹蠱,而是另外一種蟲蠱。

    同樣珍稀,但不比纖竹蠱霸道,只是使用條件極為苛刻。

    「你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嗎?」司雲深吸了口氣,哽咽着開口,「所有最初佈置好的局都有可能會亂。你想好了嗎?回答我,用你身為鬼差的身份,白子瀾!」

    「我知道。」晴嵐眼眶裏的淚終於落了下來,她仰起頭,卻突然笑了,「我知道後果但是,司雲姐,我想自私一次一次就好。如果我擁有的這份力量連我愛着的人都保護不了,我拿什麼來,保護這個天下?」

    司雲伸手將她拉了起來,默默偏過了頭。

    一張疊好的帕子遞到了她面前。

    祈歸望着她通紅的眼睛,把帕子塞到了她手裏,說:「咬着,我不知道要用多久,但是會比你以前經歷過的那些傷,更疼。」

    匕首被她利落地抽了出來,她垂着眸子,將刀刃懸在燭火上炙烤。

    刀子被遞到了司雲手上。

    「你必須全程保持清醒。否則」

    剩餘的話她沒有再往下說下去。

    笛聲響起的那一刻,祈歸推開門走了出去。

    院外的白瑜焦急地迎上來想問什麼,但她只是快步走出了院子。

    有笛聲開始逐漸應和起屋內的曲子,但樂聲下掩藏的是壓抑到極致的呻吟和喘息聲。

    白瑜知道這是蠱醫療傷的手法,但他也同樣明白,隔了這麼遠的距離,那些被壓抑的聲音卻也足以讓人知曉裏頭的人在經歷各種的痛苦。

    少年手腳冰冷地蹲下了下來,無力地一拳砸在了土地上。

    「哥哥。」

    稚嫩的嗓音忽然在他面前想起,他抬起頭,忽覺臉上滿面冰涼。

    孩子伸出小手,一點點地,緩慢又極為認真地幫他抹去了臉上的淚水,小聲說。

    「別哭。」


    他吸了吸鼻子,站起身將孩子抱了起來,勉強擠出一個笑來:「怎麼跑這兒來了,你娘該擔心了。我送你回去。」

    而幼小的孩子眨了眨清澈無邪的眼睛,摸了下他的臉,說:「姐姐,會好的,對不對?」

    他顫抖着呼出一口氣,像是安慰懷裏的孩子,也是安慰自己。

    「對。」

    一定會好的。

    蟲蠱被召回盒中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大亮。

    血跡被清理乾淨,清苦的藥香縈繞在鼻息間,晴嵐扯了扯披在身上的外衫,扶着牆站了起來。

    她的動作很慢,甚至都有些小心翼翼,透過尚未完全整理好的衣衫,還能瞧見新裹上的一層層紗布。

    冷汗順着她的側臉淌落,仿佛方才的那個動作已經費勁了力氣。

    司雲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粗略看了看才鬆了口氣般:「我該誇你還能站起來嗎?」

    還沒等人家答話,她又像是氣不過一般抬起手在她額上敲了一下,佯怒道:「長進了,還懂給我跪下求我救人了?你倒是一點都不把自個兒的身體當回事兒。」

    嘴上這般說着,她卻還是伸手扶住了對方的身體,將人帶到了床邊的椅子上。

    晴嵐伸手去揉了下自己的額頭,道:「我曉得阿雲姐你不會見死不救的,但那個時候其實也想不得太多。」

    一個人所能承受的東西終歸是有限的,一天之內輾轉多處,眼見着諸多變故橫生,再加上最後目睹的那一幕是個人都有可能繃不住。

    司雲嘆了口氣,索性也懶得去罵她,只是簡單瞧了瞧她的狀況便扭過頭去繼續收拾自己的蠱藥。

    床上的蘇念雪闔着眼仍舊昏迷,她的臉色仍舊顯得蒼白,但比起之前已經要好上許多。

    晴嵐將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目光低垂。

    「她什麼時候能醒?」

    「應該要不了太久,兩三天吧。」司雲思索了片刻道,「得虧你這個蠱人做得好,她身上的毒清得很徹底,但那些失血過多之類的毛病,還是得慢慢養着了。雖說蠱藥在這上頭有奇效,但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話至此,她似是想到什麼,頓了一下狐疑道:「你不會不告訴她蠱人這事兒吧?」

    晴嵐抬起頭,剛直起腰想答話,整個人卻忽然間一僵。

    錐心般的疼自胸腔一點點蔓延過全身的經絡,她渾身不自覺地痙攣發顫,連坐也坐不穩似的直接跌了下去。

    「小九!」

    司雲嚇得一把蹲下摁住她的雙手以免磕碰到什麼,她指尖極快地在她身上幾處點了兩下,一點點渡了些內力過去。

    好在這股痛意只持續了短短一剎。

    晴嵐大口喘息着,雙手緊握,眼底是難掩的痛楚與疲憊。

    「我沒事。」她向後仰頭靠在牆邊,努力平復着呼吸,「你也說過,既然撐過去了,那我和她都會沒事,這種疼也不會持續太久。」

    司雲沉默地望着她,目光落在了她腕口的一小處傷口上。

    那是個細小的咬痕。

    蠱蟲的咬痕。

    「司雲姐,如果躺在這裏的是司雨,你會不會跟我做一樣的選擇?」

    她輕輕笑了,琉璃眸子清亮。卸去了周身的涼薄,放下了手中的劍,她現下瞧着與尋常人家的姑娘無甚差別,眉眼清潤得不像話。

    沒等到對方的答案,她眉頭微皺扶着手邊的桌子站了起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道:「你其實是會的。」

    胸口的悶痛仍在,她抬手挽起散落的鬢髮,小心地給蘇念雪掖好了被子,一面緩緩道:「是血殺術選擇我們,不是我們選擇血殺術。歷代身懷血殺術者皆有所求,我的所求是她。」

    「我不會忘記這份力量之後應該擔起什麼樣的責任,該我擔着的我自然會擔着。但是同樣的我大抵也真的沒有先輩教誨的那般大義凌然。祈歸之前的那些話,雖然是怒極失言,但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不是嗎?」

    如若走到如今這個地步,血脈與修為仍舊是評判鬼差的標準,那這些年從鬼首到鬼差再到黑鷹,就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其實最像的不是子書和時怡,而是周秦。」司雲在長久的沉默中終是開了口,「你的理由是念雪,他的理由是時怡。天賦和性子也很像,但是你們之間最大的不同是,當初你能因為時怡改變自己的念頭,如今能因為念雪看清自己所想,但是他不行。」

    「你知道八年前的事情?」

    「知道一點。但關於後面的,沒去查過。」她收拾好手上的東西,歪頭道,「朝廷的那些彎彎繞繞,你等念雪醒了可以問問她,她估計能猜到不少東西。我們這些江湖白衣,還是少摻和,不然怎麼死的都不曉得。」

    說得好像墨客一開始摻和的事情少了一樣晴嵐失笑搖頭。

    她指尖輕輕敲打在蘇念雪的手腕上,道:「江湖白衣如果我們真的只是純粹的江湖白衣就好了。」

    「那一日,大概要不了太久了。」她繞有深意得看了她一眼,話鋒一轉忽然抬起手給了她一記爆栗,「現在想太多你也不覺得累?兔崽子這次這事兒我記住了,回去端風崖等着吧你!」

    晴嵐:「」

    她一臉錯愕地看着對方揚長而去的背影,一時間覺得自己很是無辜。

    說好的不會見死不救呢?怎麼到頭來她也逃不過端風崖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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