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沉溺

作品:《艷臣

    春雨潤,黃梅綻。

    今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早。

    朱卿若從小就對宮外的生活,心生憧憬,如今做了皇帝,自然要尋個合適的機會出去走走。

    因着先皇年輕時文采斐然,最喜召集京城才子,泛舟江上,縱情山水。

    朱卿若有樣學樣,不惜花費重金修建了一艘龍舟金帆船,帆船威風氣派,船身固若金湯,可乘百人,船底還可藏兩門火炮。

    與其說是帆船,還不如說是戰船。

    五年籌劃,三年竣工,朱卿若甚是滿意。

    今日是它正式下水的第一天。

    吉日良辰,祭天地,祭水神。

    朱卿若金冠華袍,身披八團騰龍雙鳳銜珠鏤花披風,衣袍輕揚,手舉三炷立香,敬謝天地,感恩蒼生。

    許知淮着一身蘇繡月華,珠光寶氣,與陛下一同登船遠眺。

    朱卿若望着遠處水天交接的一線,心生感慨道:「母后您看,水天一色,何其壯觀。兒臣小時候聽師傅說,比池塘更大的是湖,比湖更廣的是江河,比江河更壯闊的是海。兒臣希望有一日能親眼見一見天之涯海之角,看遍天下。」

    十六歲的朱卿若懷揣着一個大大的夢想,她想見天見地見天地靈秀。

    許知淮望向女兒,微微點頭:「陛下一定能見到的。」

    朱卿若展顏一笑,眉目如畫,英氣逼人。

    船行緩緩,江水凜凜。

    許知淮先行一步去了船艙飲茶休息,叮囑秦牧注意四周,切莫大意。

    秦牧見太陽正懸當空,取來一把曲柄飛鳳金傘,默默撐在手裏,站在陛下的身後,替她擋住刺眼的日光。

    朱卿若一轉身就見他雙眸微垂,剛毅如雕刻的臉。

    她淡淡回眸,繼續遠眺高山。

    寂靜中,一聲驚雀起。

    聲從遠處響,箭從暗處來。

    秦牧瞬間警覺,雙手環住陛下的身子,將他護住。誰知,水面上一聲炸雷又響,船身微微傾斜,秦牧下意識地伸手去抓纜繩保持平衡,卻被身後的人一記暗刀捅傷臂膀,一股來勢洶洶的推力襲來,推倒了秦牧也推倒了朱卿若。

    危機乍現。

    朱卿若大半個身子懸在半空,睜着一雙驚恐的眸子,跌出護欄,摔入滔滔江水之中。

    「陛下!」

    秦牧一聲嘶吼,隨之放開纜繩,朝着陛下沒水的位置,速速跳下。

    一時間,船上的內廷衛紛紛下水,欲救陛下。

    許知淮慌忙跑到圍欄邊,看着一個個跳下去的內廷衛,當即怒喝:「都停下!全都上來!」

    這麼多人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處,這是要殺人還是救人!

    許知淮厲聲吩咐:「齊越,你去!」

    齊越早已卸下腰間佩劍,帶兩名死忠親隨,跳入水中,尋找落水的陛下。

    水面上撲騰出一圈圈白白的水花,有人出,有人沒。

    許知淮瞪大一雙眼,死死地盯着水面,腦中空白,耳邊嗡嗡作響。


    明明是青天白日,眼前卻是陣陣發黑。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恍恍惚惚看見女兒濕漉漉的面容,華袍漲水,寬袖漂浮水面,如巨大的翼。

    秦牧一手托着朱卿若的臉,一手護着她的腰身,不讓她再次下沉。

    他的衣服被血水染紅,又被江水沖淡,他拼盡力氣托起朱卿若,險些自己又沒入水中窒息。

    一盞茶後,許知淮懷抱着裹着棉被的朱卿若,柔聲呼喚她的乳名:「安兒,安兒安兒睜眼看看母后。」

    許知淮眼中忍着淚,聲音卻是哽咽的。

    朱卿若嗆了幾口水,呼吸微弱,還算平穩。

    她悠悠轉醒,見母后擔驚受怕的面龐,勾勾嘴唇道:「母后別怕,沒事。」

    許知淮忍了一個時辰的眼淚,頃刻間奪出眼眶,她緊緊抱着女兒,流淚片刻,又恢復平靜,吩咐門外的齊越道:「陛下遇刺,事關重大,即刻回宮。傳東西司房指揮入宮面聖。」

    今兒發生的一切,沒有一點點是巧合,沒有一點點是意外。

    江水翻騰還可以恢復平靜,但驚嚇的心,永遠都不會安寧下來。

    朱卿若身子素來有些弱,畏寒懼熱,一旦着涼了就會高熱不退。

    她回宮休養半日,昏昏沉沉睡了一覺,還做了個很奇怪的夢。

    錦嫿連夜進宮,眼也不合地守了她一夜,給她餵飯餵藥,擦臉擦身,熬到天亮才稍微打了個盹兒。

    朱卿若醒來,見她趴睡在床邊,盤好的髮髻上隱現一根根白絲,很是乍眼。

    此時,許知淮正在外殿質問東西司房,眾人追究問責,也是一夜沒有休息。

    朱卿若輕輕呻吟一聲,錦嫿立馬醒了,對着她哼哧哼哧地比畫起來,一副要哭的樣子。

    朱卿若閉了閉眼睛:「姑姑,我想喝你熬的青菜粥。」

    她得給她找點事情做,不然她準會哭得背過氣去。

    許知淮匆匆趕來,一臉心疼地望着她:「身上可有哪裏疼?我檢查過了,陛下的腰背有幾處磕青。」

    朱卿若長發披散,白皙的臉龐,烏黑的眉眼,泛着淡淡的光澤。

    此時此刻,她終於像個青澀稚嫩的少女了,而不像白天那樣嚴肅威嚴,那樣英氣逼人。

    她又像個孩子了。

    許知淮格外珍惜這一刻,滿眼心疼。

    朱卿若抬眸望她:「母后在看什麼呢?我沒事了,真的沒事。」

    許知淮握着她的手,沉吟道:「事情問得差不多了,抓了不少人,主謀是誰現在還不好說,東西司房都在審了,過不了今晚就會有人招供的。」

    朱卿若微微垂眸:「他們專挑了今日下手,我最高興的一天。」

    那艘船,她盼了那麼久,等了那麼久

    「母后,那些人不僅想要我的命,還要掃我的興,其心可誅!」

    朱卿若語氣幽幽,輕咳一聲。

    許知淮忙撫了一下她的肩膀:「安兒,母后會懲罰他們的。」

    朱卿若輕輕搖頭,再次抬眸,眼神中透着凜然的寒:「他們不怕我,他們從來不怕。從前他們不敬我是個孩子,如今他們不敬我是個女子」

    許知淮察覺到了她情緒的變化,正要開口安慰,又聽她輕輕開口道:「母后,那些失職之人不必審了,即刻絞殺。」

    主謀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只有群策群力,才能計劃出來這麼一場完美無缺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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