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吧。」南希說。

    說這話的時候，她語氣很尋常，但「吱嘎」一聲，一塊巨大的樹幹脫落，帶着碳化的燃燒區域墜落。

    沈然和南希都看了過去。

    「你可真能說。」

    沈然毫不掩飾地譏諷，

    「五百年，難道說黑暗宇宙其實不過就是翻版的大西洋？那何不乾脆縮短成七十天。」

    地球歷史記載，1492年8月3日，哥倫布率領三艘帆船從西班牙巴羅斯港揚帆出大西洋，經七十晝夜的航行，於10月12日凌晨發現了新大陸。

    南希了解，道，「你應該為你自己的舉動而悔過。」

    沈然看着她。

    南希道，「你在我族的真核界，製造了嚴重的事端。整座聖修斯城共計七百六十萬民眾慘死在你手裏，你應該明白這對於一個文明來說意味着什麼。」

    「是你加速推動了戰爭。」

    南希認真地看向沈然，

    這個依坎布拉族人的審美觀來說，很可愛的物種。

    卻是一個不折不扣、人神共憤的屠夫。

    「這是廢話。但也說明我確實做好了戰爭，玉碎的打算。」沈然道，「總之，五百年太短，這更像是打響戰爭的信號。」

    南希走了幾步，

    忽然道，「我們可以給你們曲率驅動技術。」

    目前宇宙中最先進的科技文明，所擁有的也只是反物質推進。

    該能量轉換效率非常高，僅需10克的反物質就能讓飛船從地球到火星。

    不過，速度還是不夠。

    理論上限僅是光速的百分之20。

    對於較大一點的星系來說，都和古代人坐馬車出趟遠門一樣。

    主要是大家都有了星門技術，這變相殺死了科技發展的道路。

    相比之下，曲率驅動就是一種依託於宇宙曲率的更高精尖技術，理論上可以達到光速，甚至超出光速數倍。

    「在黑暗宇宙無法使用星門技術嗎？」沈然道。

    「可以。」

    南希卻道。

    「只是，後果相當可怕。」南希以一種危險口吻，

    「黑暗宇宙中也存在有類似深藍世界一樣的多重世界，就像一個個隱藏在更高維度的量子氣泡世界一樣。」

    聞言，

    沈然凝眉，

    「你們接觸過？」

    「只接觸過一次。」

    南希道，「那是我犯下的第二個人生最重大的錯誤。」

    「我是你人生第一個最重大的錯誤。」沈然說。有的男人會因女人而犯錯，有的女人也會因男人犯錯。無論是都市男女，還是着眼於宏大的戰略家，犯錯的理由其實都是那幾個。

    「說說？」

    沈然道。

    南希眼裏出現恐懼的幻象，「那是一次基於我個人主張的冒進舉動。我們嘗試輸入一個坐標，然後，星門成功激活了。」

    黑暗宇宙中的...一個神秘未知的「深藍世界」嗎？

    沈然好奇神往之餘，也有點隱隱發悸。

    「還不等我的手下進入，門裏就有個東西沖了出來。」南希說。

    沈然有點被驚住，「時間間隔有多久？」

    「剛打開星門，那個東西就沖了出來。我們完全沒有預料。」

    南希說出一個更讓人心頭沉重的信息。

    「是什麼東西？」

    「看不清，速度很快，我和我的手下就失去了聯繫。後來發現他們都死光了。死狀都是被挖開了腦子，種子被取走，身體則沒有其他傷口。」

    「然後...？」

    「沒有然後。」

    南希收起回憶，平淡道，「這就是我們唯一進行過的一次實驗。獲得到的信息少之又少。後來就再也不敢在黑暗宇宙使用星門。」

    「會惹出一些意想不到的怪物啊。」

    沈然聞聽後面色凝重。

    那像是一片詭譎的大海。

    海面上就有各種極端惡劣的自然天氣，而海面之下更如冰山底部般的未知與恐怖。

    「所以我也不建議你們通過星門『走捷徑』。」

    南希說回正題，「說不定那些深藍世界裏居住了一些更高等、極具危險的未知種族。」

    「確實。」

    沈然點頭，「所以說家裏才是溫馨的港灣。除非迫於無奈，誰想離家出走？」

    南希知道，對於沈然他們來說，這不是一個很簡單就能做出的決定。

    更大的可能，

    這個男人只要找到了機會，便會進行如野獸般的瘋狂進攻！

    「還是不行。」

    果然，沈然又搖頭，「這是一條充滿了坎坷崎嶇的征程。像智人從非洲走出，走向一個個適宜的文明發源地，繁衍生息。我們至少需要十幾代人的付出。」

    南希沒有進行菜市場一樣的討價還價。

    彼此都很了解對方。

    她突然說道，「給我你的迴路圖。只要我帶着它回去了，我就能在我族擁有更強的話語權。可以避免、延長戰爭來臨。」

    ......

    「滋滋...」

    南希下線後，現場空間呈遭干擾的電信號，仿佛顯示屏出錯。

    四周重新變成時刻局的線上會議室。

    沈然站在中央最大的鐘表上，腳下的時針指在12點，也是零點，是一切的終結，亦是新的開始。

    「談完了？」

    兩道人身出現。

    分別是紅塵島主沐青，和西邦帝國的老國主冕。

    沈然點點頭。

    「如何？」冕立刻心情強烈。

    沈然說，「我和她坦率交談，交換了意見，也增進了彼此的了解。總的來說，這次會談是有益的。」

    冕愣住。

    紅塵島主沐青納悶一聲，不好直接開口，就看向冕。

    冕咳了聲，「意思就是，談是談了。就是沒達成各自的目標。」

    沈然笑了下，「其實還好。至少她溝通的欲望很強烈。」

    「要是第一天就能談成，那問題才是真的大了，說明我們和她都是虛與委蛇。可能一回去就要翻臉動手。」

    冕倒是預料之中，只是失望難免。

    他又小心地問，「不知道...分歧具體是哪幾點，我們能知道嗎？」

    「抱歉。」

    沈然報以微笑。

    冕和紅塵島主兩人不由地更加失落。

    「星月光想讓我問下沈然你......」紅塵島主道，「他問，到底是要開戰，還是說以求和為主？」

    如今，各方都在關注啊。一直在等待下令。

    沈然一時還沒想好。

    「打，肯定是要打的。」他斟酌用詞，道，

    「這點毋庸置疑。我們的生存權，不由誰主宰，坎布拉族這麼多年了，觀點更是根深蒂固，他們把我們視作是他們所擁有的私人財產。更有對於生存空間的鬥爭。」

    尤其是南希死咬着《渾源天元相圖》，目的很明顯。

    「不過，就目前來看，我們和坎布拉族的女王，有一個暫時可以達成的共同目標。」

    沈然道。

    「是黑暗宇宙嗎？」

    紅塵島主眉頭緊鎖。

    冕道，「那個，沈然，這種事...其實還是需要大家集體決定的好吧？」

    「黑暗宇宙完全是一個危險的未知領域。上次那個妖婦開會說，裏面甚至有體積大到堪比四個太陽系的霧狀生命體，神秘莫測。」

    「一旦坎布拉族有意讓我們蹚渾水，借黑暗宇宙來削弱我們群體的尖端力量，我們會很難防備的啊。」

    聞言。

    沈然點頭，沒多說什麼。

    冕的意思其實很簡單，那就是宇宙中有很多反對聲音。

    原因會有很多。基本就和20世紀的航天事業差不多，大家更關注當下的生活福祉。

    對於這一點，他也很簡單地說，「雖然這一方針是對方提出來的，但我們當下肯定要開始勾畫。」

    「更重要的原因我就不說了。一點，種子的起源，萬物母貘來自於黑暗宇宙。」

    此言一出。

    紅塵島主和冕相視一眼，確實沒法做出任何回應。

    「代價會很大，很殘酷，要犧牲不知道多少代人。」沈然堅定道，「但我們必須義無反顧，因為我們必須通往未來！那些抱以失敗主義和懷疑主義的傢伙，他們找個地方自娛自樂地過完一生就得了。讓他們閉嘴，別給我站在枱面上來！」

    「我知道了。」

    紅塵島主嘆了口氣，「我等下就會將話轉告給星月光他們。」

    沈然的意思很明顯，就優先級來說，對坎布拉族的戰爭，想辦法拖時間，排在第二。

    黑暗宇宙計劃排在第一位！

    就是...

    「可以預見，接下來的反響。」

    紅塵島主和冕內心都不約而同，「當下有坎布拉族這樣大敵當前，還要不惜代價，堅持開啟黑暗宇宙計劃......也就沈然能這樣做了。」

    「萬物母貘已經在未央湖找到了。」冕說出第二件事。

    「發過來吧。」

    沈然報出一個地址，取那東西的過程還需要一點手段。

    ......

    果不其然。

    紅塵島主把沈然的意思，轉告給銀河科技的星月光、森木等人。

    當銀河科技開始預熱黑暗宇宙計劃後，

    各個宇宙國，各大文明古地就出現了強烈的反響。

    一部分是天生的冒險家，他們的思想是具有活力的。對於全新的時代，全新的未來和命運，躍躍欲試；

    另一部分則嚴重懷疑這是坎布拉族的陰謀。他們更着眼於當下。

    「她今天死了嗎？」

    一個風景旖旎的小世界中，一個穿着潔白洋裙的女孩，雙手捧着臉蛋，看着前方的男人。

    「還沒有。」沈然回道。

    楚幼「哦」了聲。

    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她的神態很明顯就是不滿。

    「那我是不是就還不能出去？」

    過了一會兒，楚幼冷不丁地開口。

    沈然詫異，然後說，「你可以出去。只是，楚幼，我想和你能多待一段時間。」

    直來直往的中年男人說不來情話，就是這樣子。

    但要是這個中年男人是單手開法拉利的那種，更別說是一個時代的奠基者，那就不同了。

    楚幼在草地上翻滾一圈，伸開雙手，望着藍天發呆。

    散開的秀髮，潔白的裙擺，還有那張清純帶着童真氣味的臉，她像是一朵盛開在草原上的花。也只有大自然才能孕育出這樣美的事物。

    「其實，她死沒死也不重要。」楚幼忽然說，「只是你好像蠻在意這點的。就當我是一個全新的女生......」

    她側過頭，青翠的芳草中有一抹若隱若現的緋紅，「然後喜歡上我，不行嗎。」

    後半句話實在聲音太微弱了。

    恰逢，沈然要等的那個黑曜石盒子送到了。

    他忙着打開，用一種像是對待造物主胚胎的心情，全神貫注。

    不遠處，楚幼沒等到回音，心卻是慢慢平靜了下去。

    其實，自始至終，他回來後都沒有真正抱自己一下。

    自己可以理所應當地愛上他，

    可他又怎麼可能理所應當地愛上自己呢？

    在一個男人最軟弱、最絕望、最失敗的時候，有個女人至死不渝地陪伴在他身邊，這種經歷與記憶，一定很深刻的吧。要把這種珍貴的東西所摧毀，那顆心又該堅硬到什麼程度？

    他真的還會溫暖地抱住自己嗎？

    楚幼想着，用手慢慢揪草。

    她以前就知道那個地球女王，只是完全不曾想過，如今才生出了一種特別的情緒。

    「不行！不要這樣子。」

    「從物質層面上來講，沈然，我是你的老婆！我現在心情不舒服，你過來哄哄我！」突然，楚幼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站起來理直氣壯地說。

    另一邊，正研究着萬物母貘的沈然聞言錯愕。

    「怎麼，你拒絕嗎...」楚幼氣鼓鼓，雙手叉腰。不過她眼神已經飄忽了起來，心裏還是很沒底氣。

    不對不對。

    很快，她後悔腦子一熱的舉動，臉頰發燙。楚幼你在幹什麼啊。

    「從物質層面來講...我是一個來自黑暗宇宙中的萬物母貘嗎？」

    沈然想到了其他事。

    仿若黑曜石打造的盒子裏，一團粘稠狀未知生命體，並不具備智慧意識。

    這玩意兒更接近傳說中的太歲，一種特殊的菌類。

    「那我們就更需要進入黑暗宇宙，探索生命的起源！」沈然目光堅定。

    他才不在意關於自我認知等亂七八糟的東西。

    理論為現實當下所要幹的事所服務，包括觀念也會隨時進行相應調整。

    沈然要探索黑暗宇宙。他要在當下，就為未來尋求一條可行的道路。

    否則，下一秒他就能翻臉說，「是我作為人類沈然，奪舍了你這個黑暗宇宙生命。」

    就和玄幻小說里那些男主穿越的開端一樣，「你的家庭背景，有沒有未婚妻，關我屁事？」

    楚幼的叫聲將思緒拉回。

    沈然關上盒子，走過去，正要說什麼時，猛然間毛骨悚然。

    楚幼驚怔住，害怕是自己無理取鬧，「怎..怎麼了？」

    沈然盯着手裏的黑曜石石盒。

    石盒上的黑曜石形狀是一個眼睛，此時倒映着自己的臉。

    「會有問題嗎...？」沈然才剛萌生念頭，就有了答案，天地突然間大亮。

    好個南希你......

    楚幼張開小嘴，看着上空的巨大且神聖之物，「沈然...這這是什麼？」

    ......

    ......

    在沈然毫無預料，以為真的是談判階段的時刻：

    大羅，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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