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月缺四

作品:《逝水吟

    近月來日日手握着蒲扇守着小火爐,雙眼盯着小火苗,一守便是一個時辰。小月懊悔自己沒有早早看個通透,卻是平白給人添了困擾,還要她人忍着性子顧着自己面子。

    這日,小月決定最後一次來曲家廚房學藝。熬煮好了羹湯,盛出兩碗放置灶台上等了片刻待它微涼後,小月洗了沾了點點黑灰的手掌,站在窗邊發愣,見着後花園中一粉一黛兩抹身影。如今已經是形影不離如膠似膝了呢,小月想。

    廚娘湊上臉來,看了看窗外笑道,「和好了呢,這幾日大少爺和小姐偶有拌嘴,隔了一陣子又比之前更膩。話說回來,哪有小情侶間不鬥鬥嘴的,就怕是到了話都懶得說的份上。現下看來,約莫曲府的喜事快近了。」

    小月陪着笑笑說了聲是,心裏想着泠世便是與自己一句話都不肯多說的,舉起其中一碗湯水遞與廚娘,細問了味道。廚娘咪了一口,點頭道,小月姑娘的熬煮的更是清冽爽口,同樣地食材卻有不同的滋味,已經比過老婆子去。小月謝過廚娘,將另一碗放置在食盤中道,今日有事,待少爺回了書房,請大娘替了小月將這碗送與少爺處吧,今後怕是小月不能日日來了。說罷收拾了細瑣回了顧家,又過起往常的日子,大門不出,一心想着今後還是少與曲府少爺見面,以免增添他人無謂煩擾。

    接下來日子倒也平靜,顧老夫人日日嘗這小月熬製的甜藥,面色也越發紅潤。小月心頭歡喜,見着顧重水夸自己立了頭功,心裏也如同抹了蜜般的滿足。大伙兒都說小月變了個人似得,見人會笑了也敢說話逗趣了。

    「那段時日大抵是我最開心的日子了,顧家尚且有勢,老爺夫人和老夫人身體康健。人們漸漸淡忘了我的過去,而我也和他沒有半分瓜葛。」小月仰着頭,淚水從眼角留下,絲潤了已經乾涸了的淚痕,嘴角浮起笑意,眼中一片嚮往。

    小月雖不理世事,消息還是時不時地從顧家用人口中一個一個傳了過來。轉眼不過數月,正當曲府大少爺與親家督軍小姐越發甜膩,曲府用人們都開始採辦婚嫁用品時候,卻聽聞曲府大少爺與督軍小姐大鬧了一場,督軍小姐一氣之下收拾了行李又回了承州。而此時老督軍擺定各路虎狼已平穩將位子傳給了兒子,便是督軍小姐的父親。雖未明說,可曲振江自個兒卻清清楚楚這婚事算是黃了,想着督軍一家勢力在握,輕易得罪不得,便日日夜夜擔心着督軍何日前來責問,一來二去,便被生生氣出病來。一時間父子二人都犟着氣,誰也不先搭話,好幾日下來,二人見着面卻有一份疏離感來。

    這日傍晚小月在顧老夫人跟前伺候,見着曲府廚娘拍了門跑了進來,說是曲府大少爺近日和姥爺慪氣,心情不暢,已經好幾日沒有好好用過飯了,又指名說道想要吃小月做的果酒,曲夫人愛子心切,遂叫她過來請了小月前去。

    小月心下生疑,且不論這曲家少爺當初如何嫌棄自己的手藝,現已時隔數月,怎的曲府少爺就突然想起了她。卻不由不得細想,已被廚娘拖了出門。

    小月拖着果酒和一些飯菜,敲開書房的門,見屋內沒有點燈,只有窗外一輪圓月照耀進來,泠世無力地攤在書桌後扶椅上背着臉看向窗外。小月關上門,輕輕在原處放下果酒,低聲道,「少爺,知你心裏大約苦楚,便去了蓮心,加了火龍果肉,既是下火又是清甜,您用一些罷!」

    泠世聽聞聲音回過頭,沙啞着聲說道,「你來了。」

    小月點點頭,立在一邊靜靜等着泠世用膳,許久卻不見泠世動手,見着泠世蒼白消瘦的臉龐,心知曲家少爺現下已虛弱的緊,鼓了鼓氣,上前一步半蹲下身,抬起果藥,舀起一勺往泠世乾涸的嘴裏送。

    泠世愣了一愣也便順了情,將藥酒一口一口喝下,面上漸漸浮現一絲紅潤生機來。

    小月餵過果藥,覺得給泠世餵飯餵菜怕是不恰當,便將飯菜往泠世面前推了推道,「少爺再用些飯菜吧,餓壞了身體可不好。」

    泠世一擺手,「堵得慌,吃不下先放着吧。」

    小月覺得現下走了怕是不好,想起廚娘焦急地神情,想是現在曲家上下全期盼着小月能夠勸動泠世愛惜身體,便試探問道,「少爺心煩如此,是因為曲老爺還是小姐?」

    見着泠世不答話,又道,「其實曲老爺也是愛子心切,想要少爺覓得良人早早成家罷了,那督軍小姐與曲府門第相當,模樣也俊俏又是落落大方,曲老爺自然是滿心歡喜。我看少爺也是心繫小姐,小姐心裏也有少爺,怕是當中有些什麼誤會。誤會解了就好,只願少爺能夠放下身段,將小姐求回來,莫不要錯過這天賜良緣,也讓曲老爺心寬。」


    泠世猛然抬起頭,原本清亮的眼眸變得空洞,緊緊一皺眉,霍然起身。月光投影下,額發遮住了一雙眉眼只露出挺拔的鼻樑和緊抿的薄唇,僵硬的臉龐看不出表情,只有胸膛劇烈的起伏,仿佛似在隱忍着什麼。雙唇微啟,一句冷冷的話傳來,「你是這麼想的?」

    小月懼怕起來,茫然地點點頭,突覺腰間一緊,正準備低頭查看,下巴卻被泠世狠狠握住。

    泠世渾身散發着怒氣,聲音開始變得微微顫抖,「你可知道我是怎麼想的?」說罷一絲冰涼附在小月的雙唇,舌尖翹開毫無防備的貝齒肆虐地探了進來,唇齒間一縷蓮葉幽香伴隨着果酒的甜味。

    小月嚇地渾身發抖,右手一揚,啪的一聲便是一個清晰的耳光。泠世本是幾日鮮少進食,渾身無力,往後便是一個踉蹌,捧着發燙的左臉,轉過頭看着小月。

    小月感覺右手掌心隱隱發熱,一時間六神無主,自己竟然打了曲府的大少爺一記耳光。頓時感覺腳下發軟,跌跌撞撞打開門便沖了出去。

    「那日後的第三日,廚娘過來道謝說是他此後餐餐都進到餐廳和夫人老爺一同進食,貌似和曲老爺的關係也有緩和。」小月笑笑,「也怪我瞎操心,父子間哪有隔夜仇的,多見幾面,心就軟了。」

    「而他,自從身子大好後,便日日支了身邊的侍讀來顧家邀我出門散心。我也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日漸交心,將母親的話一股腦兒拋在腦後。現在想來,他大抵是把我當成了情殤後的排遣,我的身份約莫能做個排遣便是很好的了,只是我當時迷了心智,一心想着也許繼續下去,會有不同。」

    小月和泠世日漸親近,一得空便到曲府廚房熬煮膳食送到書房。泠世喜書,小月卻是看不懂的,泠世偶有談論起書中的細節,小月只是茫然地聽着。泠世見小月一臉不解,只是笑着撩撩小月下巴,像是告誡小月又像是反問自己,如此不同怎會心動?

    曲老爺一心中意督軍小姐,待與泠世關係緩和後,又往承州發去書信,請小姐過來一聚。可收到信時,卻得知小姐在回承州第二月便嫁做他人,便感嘆錯過一門好親事。

    這日小月正端着膳食進了書房,一眼看見曲振江坐在沙發上,泠世立在一邊,兩人皆是沉這臉似在爭吵,忙退出門去,等在廳堂中守候。

    過了許久,曲振江出了門,心中怒火未熄,見着小月已是沒有心情再打招呼,走出幾步,招來姜媽,「許是督軍小姐的離開給泠世造成太大刺激,他竟然有成婚之念,雖說要的只是一名侍妾,但也是曲府大少爺的侍妾。你派人去查查,最近泠世和哪個女人走的進,身家背景都給我查清楚了,切不可胡亂放了人進我們曲府。若是上不得台面的,想辦法打發了罷。」

    小月忘了遞膳食,便逃命似的跑回顧家。自己的身世傳言已沉寂數年,小月好不容易過了幾年像人過的日子,若是身世再被翻出來。小月眼前浮現往日虛寒問短的曲家用人們突變鄙夷的神態來。幼時被街坊小孩追打的傷口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對於泠世,本就是若即若離地待她,兩人性情相較甚遠,想來他只是一時興起,心底里卻是通透的,她本是想着過一日變是一日,無永生相守的執念,若是泠世得知自己的身世,對她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至此貼身小廝再尋上門來,小月便推脫不見,一來二去也過了十數日。

    這日夜晚,已過三更。小月伺候顧老夫人安寢之後,便退出門來,檢查了門栓,正欲回身,卻聽見門外一聲低喚,「小月,是你嗎?」

    打開門來,卻見空無一人的巷子中只有泠世一人站在門外,身上僅着一件白色單衣,面色憔悴瑟瑟發抖,似乎已經守了好長時間。

    小月起先一愣,想着泠世從不親自到顧家尋他,又想着既然堅持了這麼久的不相見,今兒個便當面回了他,也好斷了他的念想。便道,「少爺我們不便再相見了,以往的都忘了吧。」說罷便要關上門。

    泠世卻一把擋住門,強行拉了小月出來,眉眼間夾過一絲陰冷問道,「顧小月,你是戲弄我嗎?你可知我是真的可以給你名分的?」

    「那麼請問,小月在大少爺心中值什麼名分?」小月甩開泠世的手,臉上找不出一點悲喜,「小月福薄命賤,不敢高攀,這個決定是我思慮再三做的,不會再更改了,少爺也請收手吧。」

    「你都知道了?」,泠世看着小月,女孩臉上露出決絕和篤定,無力地垂下手,黯然道,「這幾日你對我的態度我看的清楚,近日我細細回想一直以來都是我主動找你,約莫你也是迫於無奈。現下真的談及婚事,你便被逼急了。前幾日隆發裁縫鋪陪你新制的旗袍約莫是好了,今晚就一同去取吧。今後你若不想見,我便配合着避着你。只這一次,你要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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