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惶惶心驚夜

作品:《將軍好兇猛

    獲鹿堂事情鬧這麼大,徐仲榆等家裏有子弟被打傷的,當然不肯善罷甘休。燃武閣 m.ranwuge.com

    他們鬧到徐武富這邊,都想捉住徐懷治以宗法,卻不想在南寨盯着徐懷、徐武良等動靜的人,這會兒跑來稟報說徐懷穿上瘊子甲在南寨走動:

    「徐懷這時穿了一副瘊子甲,在南寨耀武揚威到處走動,說此甲不畏刀弓,明天就穿此甲再來鬧一鬧獲鹿堂,要看我等拿他如何!」

    「真是瘊子甲那甲不是早就隨徐武宣下葬了嗎徐武良這畜生,不會慫恿那逆子去開他老子的棺木吧玉皇嶺怎能容忍如此不孝之事發生」徐仲榆氣得大罵。

    徐武宣當年回鄉,帶回來一副瘊子甲,在鹿台寨上層不是什麼機密,但大家也都知道瘊子甲早就隨徐武宣下葬了。

    擅開先人棺木,是大逆不道之事,徐伯松、徐仲榆等一干族老都氣得渾身發抖。

    「啪!」徐武磧氣得拍案而起,說道,「是徐武坤這狗廝壞我們大事!」

    「怎麼了,這事跟徐武坤有什麼關係」徐武富陰沉着臉問徐武磧。

    「徐武宣下葬,有一天是我跟徐武坤守夜,」徐武磧苦笑道,「他說這副寶甲隨武宣下葬太過可惜,就偷偷取出藏了起來!沒想到這狗廝將晚時含憤而走,竟然偷偷將偷藏多年的瘊子甲交給徐懷了——這事難辦了啊!」

    徐武富陰沉下臉,沉吟良久問徐武磧:「你現在還有幾分把握拿下徐懷」

    「沒有這瘊子甲,我也只能與徐懷打個平手,但到時候我從正面將他牽制住,有兩人從側面切入,制住他不難,」徐武磧深感頭痛的說道,「現在徐懷穿上瘊子甲不畏弓刀,又有徐武良、徐武坤兩人護其左右,真要撕破臉廝殺,恐怕損傷十二三人都未必能將這廝制住啊……」

    聽徐武磧這麼說,大家都是倒吸一口涼氣。

    昨日徐懷大鬧一場,眾人並沒有往心裏去。

    不要說徐武磧這些人了,這些年宗族械鬥不斷,諸族老對排兵佈陣也有見識,知道獨|夫難成氣候。

    不管徐懷有多大氣力,以徐氏莊客的武勇及訓練有素,真想制住他不難,因此得知徐懷今日又到獲鹿堂鬧事,大家都只想着將徐懷捆入宗祠,治以宗法,沒有想過捉不捉得住他這個問題。

    大家都想着,這麼一個憨兒,先打斷一條腿之後任其死活,沒有什麼大不了。

    治族如治國,不能有太多的仁慈。

    卻不想徐武坤竟然都被豬油蒙住了心竅,跟徐武磧鬧翻不說,還跟徐武良、徐懷他們跑到一起。

    以徐懷的武勇,又有瘊子甲這樣的寶器護身,倘若要將他們強行拿下需要付過十二三名好手作為代價,就不由眾人不猶豫了。

    玉皇嶺雖然最多能組織六七百鄉兵,但能稱得上好手的,也就北寨這邊常駐的四五十名莊客。

    這可以說是這十五六年來,徐氏在桐柏山進一步崛起的根本。

    現在為了收拾族內一個鑿頭鑿腦的二愣子,就要冒這麼大的損失,誰願意干

    就算徐武富想干,他們也要勸阻啊。

    「徐懷腦瓜子有些鑿,但他今日在獲鹿堂,以一敵十五,實在兇猛無比,武勇絕不在他爹當年之下。我說句家主與武磧兄不喜歡聽的,徐懷那一槍實要略勝出一籌,而他今年才十六歲,才給他三五年打熬得筋骨更為強健,桐柏山有誰能是他的敵手」

    周景是鹿台寨小姓出身,即便甚得徐武富的倚重,平時也謹言慎行,之前看徐懷惹得眾情激憤,他不想成為眾矢之的就沒有吭聲,這會兒見大家有所退縮,才站出來說道,

    「說到底還是這兩年徐懷都隨徐武江、荻娘他們住到軍寨,他這人又天生愚笨了一些,沒有什麼心機,跟誰住一起就自然偏向於他們,所以也才會被他們當槍使。但是,大家轉過頭來想一想,徐懷要是能為整個徐族所用,以後桐柏山里還有誰家敢惹徐族」

    「這殺胚豈是能輕易馴服的」徐仲榆不樂意聽周景這話,當即就反駁道。

    周景抱歉的笑笑,表示他只是這麼一說,無意跟徐仲榆爭論什麼。


    不過,徐伯松等人卻思量起周景這話來,沉吟道:「對這個莽貨太過強硬,興許不是什麼好事……」

    桐柏山里大姓宗族爭山爭水爭林,大打出手時而有之。

    徐氏在前朝末年戰亂遷來桐柏山,一百五六十年過去,還是被唐晉等家視為外客排擠,甚至暗中縱容乃至勾結盜匪,專門盯住徐氏族人及商貨打家劫舍,這些年都不知道發生多少起了。

    而沁陽城裏幾家騾馬市,為爭地盤也斗得厲害;而徐氏想在桐柏山及沁陽城裏涉足其他買賣,絕對不是拿到官帖就行的。

    徐懷聽蘇荻差使,混帳起來是叫人頭大無比,但轉過頭來想,要是這把利器掌握在他們手裏,豈非從此之後能叫別人投鼠忌器了

    本來大家都決定派人將徐懷捉來以宗法治罪,這時候叫這麼一岔,意見各異起來,討論到半夜都沒有說出一個準,最後只是決定在獲鹿堂多備些人手,防備徐懷再犯渾來鬧事……

    …………

    …………

    跑馬溪以東的群嶺之間,一道峽谷里還能看到二三十人踩踏走過的痕跡。

    鄭恢與陳子簫、董其鋒等人站在一座從半山腰挑出的崖石上,看峽谷在群嶺之間往東延伸。

    「這條峽谷再往東就是金砂溝,從金砂溝往東翻越兩道山嶺,便是徐氏聚族而居的玉皇嶺,沿溪澗往南則是歇馬山,」陳子簫也是外來戶,但他犯事投奔虎頭寨已經有五六年,對桐柏山裏的情況比鄭恢、董其鋒等人要熟悉得多,「從痕跡看來,徐武江這夥人應該就藏在金砂溝某處,但他們好手頗多,探子不宜湊太近……」

    「我就說徐武富不足信,這廝躲在金砂溝,定是要與鹿台寨內外勾結!」董其鋒有些急躁的說道。

    聽到徐武江等人從青溪寨消失後,就藏身在距離鹿台寨不遠的金砂鈎里,董其鋒便認為他們之前的算計都落到空處,認為徐武富非但沒有配合他們行事,甚至就是徐武富提醒,徐武江才會及時從青溪寨脫身。

    鄭恢沒有接董其鋒的話,問陳子簫:「歇馬山的大當家潘成虎,你熟悉嗎」

    「潘成虎擅長橫刀跟長槍,我到桐柏山見過他兩面,算不上有多熟悉。潘成虎的父親早年是晉家峪的佃戶,日子熬不下去,拉了十數人跑到歇馬山入伙。二十年前王孝成出知唐州時,歇馬山這股勢力被清剿過一遍,僅潘成虎等十數人逃出深山。待王孝成調出唐州,山寨勢力得以休養生息,潘成虎才聚攏人手重新奪回歇馬山,這些年又聚攏三百號人馬,實力要比之前的虎頭寨更強!」

    鄭恢鋪開職方司京西房所繪的桐柏山堪輿圖,金砂溝在官方不甚出名,堪輿圖上沒有標識,但玉皇嶺、歇馬山,以及從淮源鎮沿白澗河東岸勾連玉皇嶺、歇馬山的土路都標識出來。

    陳子簫卻也識得堪輿圖,將金砂溝所在的方位指向鄭恢看。

    鄭恢皺眉想了半晌,跟董其鋒說道:

    「逃軍是多大的罪,想必你也清楚,而這恰恰又是我們日後能大作文章的地方——我覺得徐武富想耍滑頭,大可按兵不動或靜觀其變,斷不可能輕易叫徐武江他們從青溪寨逃走。此時州衙已將武卒投匪之事上稟路司,不日就將傳報到樞密院,我們還是要等郭曹齡正式就任淮源巡檢使,諸多部署才能從容展開……」

    「那我們現在什麼事都不做」董其鋒問道。

    郭曹齡接替鄧珪出任淮源巡檢使後,他們就將王稟徹底掌控在手心裏,但事情搞到這麼複雜,最後僅是憑鄭恢的計謀得手,卻是顯得他們這些人無能。

    「徐武富不可能給徐武江通風報信,更不可能將身家性命都押上跟徐武江暗中勾結,但徐武江這些人不惜背上『逃卒』之罪,也要在這節骨眼上從青溪寨脫身,說明他們對形勢的判斷極准,不容我們小窺,背後有高人啊,」鄭恢說道,「相爺將郭曹齡調過來,最快也要一個月,而不管是徐武江這些人,還是鹿台寨的那些靖勝軍舊卒,都是早年留下來的遺患,既然他們這次冒頭了,我們怎麼能不替相爺分憂呢」

    「我們潛入金砂溝,能看到人走動的痕跡,卻還沒有找到他們具體藏身何處,可見他們也是極警惕的,」董其鋒皺着眉頭說道,「從虎頭寨往金砂溝沒有現成的路可走,小股精銳突襲過去,未必能斬草除根啊!」

    且不提有多少靖勝軍舊卒受盧雄拉攏暗中保護王稟,僅徐武江這隊藏身地形險僻的金砂溝里的悍卒,他們想要解決掉,都很困難。

    「那就先借潘成虎手裏的刀,試試靖勝軍舊卒還剩多少鋒芒!」鄭恢冷哼一聲,跟陳子簫說道,「你先傳出風聲去,就說徐武江率眾從青溪寨逃出後,曾投到虎頭寨——先坐實他們『投匪』的罪名;接着你再傳出風聲說徐武江野心勃勃,剛到虎頭寨就居心叵測,想謀大當家的位子,被你驅趕出虎頭寨,我們且看潘成虎敢不敢容忍徐武江這夥人藏身歇馬山之側」

    「鄭先生這計甚妙,」

    從虎頭嶺往金砂溝,沒有現成的道,陳子簫就怕鄭恢想強打徐武江這夥人,到時候虎頭寨不知道要損傷多少好手。

    而說到借刀殺人,陳子簫也來勁了,幫着出主意道,

    「潘成虎為人謹慎,卻也多疑,這跟歇馬山早年被剿過一次有關,所以歇馬山這夥人馬,平時不侵擾周邊村寨,相處還算和睦,但只要叫潘成虎知道,徐武江這夥人在金砂溝落腳,乃徐武富暗中授意,定然能戳中他的痛處……」

    「你這計更妙!」鄭恢拍掌笑道,「都說一山不容二虎,更何況另一頭新闖進來老虎背後還有一群吃肉不吐骨頭的狼在撐腰,這叫潘成虎想容忍一二也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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