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何處不修行

作品:《從仙劍開始拯救女媧

    天竅的考驗,並不會保證,每個人都能達到最完美的狀態出關。像是謝雲書就未經歷第九關的考驗。但往往在離開天竅時,進入其中的修者,都進入到了一個對自身而言,仿佛死關一樣的節點階段。跨過去則海闊天空,跨不過便會停步不前。

    而對問菩提來說,無法解決自身對「佛」的質疑,那他也就將永遠困於心中囹圄。

    不過,突如其來的殺人之舉後,問菩提莊重孤立當場,任憑宗佛發落的舉動,卻使得本就措手不及的滅度梵宇修者,更加雲裏霧裏。

    唯獨宗佛稍一錯愕,旋即正色長嘆,從容回道:「汝心向佛,滅度梵宇無不渡之理。汝心有問,吾願傾耳恭聽。」

    「一如往昔,我處死這群猂族,於宗佛而言,是對是錯?」

    「你是問菩提,也非問菩提。施主今生已非滅度修者,法宗戒律本不當繼續沿用。對錯與否,端看汝心自持。」

    不願再重複舊事,宗佛沉默許久,而後斟酌說道:「但,於我而言,仇恨不該延續。邪念既泯,當予惡者重頭開始的機會。若因此受眾生怨懟,吾亦甘願萬千罵名加注我身。」

    「宗佛寬仁,我從未質疑。亦從未設想,滅度梵宇之舉,僅在滿足個人私譽。梵宇所修,非不見因果,實乃不昧因果。眾生所願,以直報怨,或難諒解箇中道理。但,縱受眾生之怨,宗佛等諸位修者也寧可概括承受,以此斬斷仇恨,亦屬大慈悲心。」

    宗佛不欲問菩提受刑,轉念撇清了問菩提此世,與滅度梵宇的淵源。

    而問菩提此刻有此一問,卻是心知不論今日結果如何。之前眾多江湖人士,對滅度梵宇的不滿已有積累,於門派聲譽之損失無可挽回。

    唯有藉此機會,剖白各自理念,方能贖清外人質疑,收回部分公信力。

    眼下天地主宰等邪魔威脅巨大,怎能容許內部生亂?

    這一點,只能自宗佛為始,問菩提終。

    因為知道宗佛為人品行高尚,乃是敦厚長者。問菩提才將第一個問詢的目標,放在他的身上。而也只有宗佛能夠妥善回應問菩提,相互的信賴,方有機會促成兩全其美的結果。

    看,這個老和尚還是挺講道理的,沒為難殺人的問菩提——

    只有讓眾人產生這樣的念頭,接下來的辯論,才有繼續探討的必要。

    畢竟,一群江湖大老粗,到底懂不懂佛門修法,那根本無所謂。問菩提剛剛替大家報了仇,總歸會多獲得幾分信任——

    原來滅度梵宇是這麼個意思。不理解歸理解,反正只要老子的仇兩清,痛快了就行!

    至於問菩提具體說了什麼,願意去聽明白理解的也沒多少,最多想着不能讓問菩提吃虧就是。

    而滅度梵宇的和尚,縱使被問菩提的行為震怒詫異不已。可在宗佛之前,終究不會逾矩,事後仍有解釋餘地。

    但,宗佛可以做到坦然,不在意外人對滅度梵宇的看法。問菩提對「比丘殺人」之說,卻仍有諸多不解困惑。

    問菩提剛剛殺人之舉,或許並非最佳解決問題的方案。卻已將天竅六十年閉關沉澱下來的困苦宣洩,也是無法再將長久迷惘憋在內心吞忍。

    天竅一甲子痛苦經歷,將人逼到了一個極限,總歸得要有一個出口!

    許多往日憋在心裏的話,終能敞開胸懷一敘。

    問菩提道:「比丘殺人,作何解釋?此問,當初師尊亦問過佛劍分說。師兄的回答唯有『分說,不分說,不由分說』。寥寥九字,意涵萬千。但我知曉,師尊雖賜師兄佛牒,赦免其殺生罪。可在師兄心中,殺生終究有罪。殺生斬罪,唯願一人置身無間,擔眾生業。無論同行之人多少。但佛劍所求,卻永遠是一肩獨扛。負擔沉重,非常人能設想。」

    「也是因此,前世佛語死於佛牒之下,方令你今生仍舊難以釋懷。」

    宗佛嘆息道:「過去之事,已然過去。你,因何不能放下?」

    「前世受罰,今生無罰。感謝宗佛體諒,卻更令我無法盡述個中思緒。」

    長年困鎖不解,此刻卻平靜說出,問菩提沉聲說明道:「我所不能放下的,不止是罪責,也是虧欠。累大和尚因我承罪,是問菩提的過錯。」

    「很好。」

    宗佛眼中浮現睿色,不予追究前愆,仿佛對問菩提今日談吐,格外滿意與欣喜:「過去,你從不將對佛的質疑說出口。此刻無論你是否心中有解,我皆為你而欣慰。」

    「欣慰?」

    「阿彌陀佛——」

    望着一地猂族屍首,宗佛難掩心中悲憫。然而木已成舟,無從改寫。宗佛唯有自責,卻從未將過錯推到問菩提的身上,突來一問:「菩提,你是佛嗎?」

    「我……菩提作樹原非相,玉鏡生塵豈是心?」


    「眾生皆佛,眾生非佛。你既知,菩提作樹原非相。那生於聖菩提下,就不該成為你的負累。你,太在乎佛了。」

    宗佛道:「這一世,因上一世之經歷。你質疑出身,而動搖本我。你在意佛劍為你承罪,而起心猿。你更在乎,佛是否真如滅度梵宇所推崇,對否?」

    此時此刻,問菩提猶能平靜回道:「吾不諱言,如同前世一般,對梵宇以渡世三昧強渡罪者的行為,存有異見。」

    「那,你可知佛劍如何說?」

    宗佛自問自答道:「佛劍說,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是為護尚存之眾生而殺,為斷未造之罪業而斬。吾從不懷疑,你能理解佛劍的用意。」

    「以佛門而言,殺我,於佛劍已是大罪。」

    比起宗佛,問菩提要對佛劍分說更加了解。

    而在神州佛門,此罪非戒律所約束之罪,實是指代修者所擔殺人之業。正因如此,問菩提才不能原諒自己,讓佛劍因他多承擔了一份罪業。

    此中深意,非佛信者,自然無從體會。但宗佛與問菩提,皆深修此道,卻是不難交流。

    宗佛稍一沉吟,又道:「那,佛劍可曾畏懼此道之艱難?」

    「不曾。」

    「他不在意,你又因何在意?梵宇不在意的,你又因何在意?或者,你心中在意的,究竟與佛有何關聯?」

    不得不在意……區區五個字,在跟宗佛說到這裏之時,問菩提卻突然難以為繼。只最因後一問,使得問菩提聯繫前後,終於明悟了宗佛真正的意指所在。

    或許詞句太少,難以領會。但禪機之道,本就如此。問菩提已然陷入深思。

    他在乎佛劍承受不可承受之重,佛劍始終甘之如飴。

    他所質疑的從非是佛,而是滅度梵宇所闡釋的佛。而滅度梵宇所闡釋的佛,不過是佛劍分說一樣,不同道路上的堅持與選擇,無關對錯。

    因此,渡世三昧縱使苦主不理解,為世俗所罕能接受。

    哪怕被外界罵作多管閒事,宗佛依舊夜以繼日,始終踐行善舉,以渡世三昧斷仇恨之枷鎖,寧受不被諒解的責難,將一切罵名歸於自身。哪怕這條路不一定正確,或將承受極大的惡果,那也是宗佛自身所願。

    一剎那,與宗佛之間的來回對談,倏忽在腦海百轉千回,化作一道靈光,穿破層層迷霧,重複菩提本相。

    下一刻,問菩提竟突兀地答非所問:「菩提受教。」

    宗佛奇道:「教在何處?」

    「往後得遇不平,當踐自身之念,而非外人好惡。佛劍也好,宗佛也罷,皆非菩提所欲。」

    「如此,甚善。汝此身已非梵宇之人,亦不必在意天佛尊之傳承。修為因,行是果。你心懷已開,當能不昧因果。」

    問題,從來就不在「比丘殺人」。

    這一點佛劍明白,宗佛清楚。唯獨問菩提當局者迷。

    就像是世人覺得,佛劍分說殺了惡人很爽很解氣,但其實佛劍分說根本不爽,他只是純粹抱着孤身負罪入地獄的大慈悲心,步步維艱。

    就像是世人看來,滅度梵宇強渡罪人,啟發善念,脫褲子放屁,不如殺了乾脆。可人家要的,也不過是另外一個善果,而非仇怨的累積。

    觀感體感有差別,所求卻殊途同歸。

    宗佛看似是在開解問菩提心結,實則是暗述根本之道,罪業在誰反成了最次——喜不喜歡無所謂,本來就不用因循守舊。

    可若說得太過直白,難免會生知見障,平白落了下乘。

    問菩提重生以來,始終閉鎖心門,縱使是一直陪伴他的靜如禪,亦難窺全貌。

    這也是為什麼,宗佛一開始會很高興,問菩提願意敞開心扉一談——照問菩提的悟性,原不必長久困執於此。

    而只要問菩提不在意。無論今日過後,因為問菩提處死異殃猂族,導致其他兩教舊事重提,追究上一輩子的事,會有怎樣的責難。又或者,滅度梵宇內部,修為不甚的僧人,對問菩提將抱有怎樣的看法。在宗佛看來,那都是無關緊要之事。

    天下之大,何處不修行?

    見問菩提當真開悟,宗佛由衷而喜。但在此時,驟見滅度梵宇內部,聖菩提光明大作,竟見無儔聖氣漫至山門,即與問菩提久違鏈接,佛元滾滾交互。

    「此身不在梵宇,此世不受師恩。吾心向佛,當見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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