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5.劍,全出

作品:《妖魔哪裡走

    太平關。

    將軍府。

    段成武站在門口抬頭往院子裏看,溫和嫵媚的春日霞光中,他依稀又看到了自家娘子魯莽往裏闖的樣子。

    那是八年前的事。

    那是他得到聖眷,終於官拜鎮軍將軍。

    他記得那一日來到太平關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與關內將領們做了接洽後來到將軍府,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了。

    日落西邊。

    從早到晚肆虐着邊城的黃沙也安靜了一些。

    夕陽光輝給城池、給民宅、給將軍府的一草一木都鍍上了一層橙紅色。

    雲彩飄蕩,有一片雲在強風吹拂下暫時擋住了夕陽,邊城的雲彩不白也不連綿,它們是碎裂的,就像百姓襤褸的衣衫、將士們身上的鱗甲。

    陽光從陰雲中透過,如同蘸血的長槍無聲的落下。

    親衛隊跟在他身後,沉默不語。

    他振奮了一下精神,背負雙手跨步進門問道:「女將軍呢?」

    門房老福氣趕忙說道:「回將軍的話,女將軍這會在後宅的演武場呢,老頭剛才去後院澆花的時候看見她在操練女將衛。」

    段成武喃喃道:「剛招募到新親衛便立馬進行操練,這是她的做派。」

    他帶人走到後宅,還沒有進門已經聽到齊刷刷的呼喝聲與力劈空氣的銳鳴聲。

    門口衛兵打開門,幾支利箭隨風而至,『多多多』的釘在了門板上。

    門板內側已經滿是傷痕,如同箭靶。

    段成武走進去,又是一支利箭射來,他面色不變,身後有親衛伸手展臂如巨蟒出洞,一把抓住利箭摔在了地上。

    女將軍扔掉手中長弓喝道:「姓段的,你不去找你的嬌滴滴美人,來老娘門口作甚?」

    段成武無奈的說道:「我要怎麼解釋你才肯相信,我與黃鸝只是在戲曲上惺惺相惜,私下裏並無感情糾葛。」

    「再說,鳴翠樓已經被火焚燒了個乾淨,黃鸝已經去了九幽,你怎麼還吃死人的乾醋?」

    女將軍不屑的說道:「這話拿去糊弄鬼吧,你當老娘是傻的嗎?哼,鳴翠樓的那把火是你放的吧?隨便扔幾個韃子進去給你的嬌嬌小美人和她的親朋好友替死,這樣不正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小美人送去金屋藏嬌?」

    她這麼說話有些胡攪蠻纏,段成武卻不生氣,而是溫柔柔的看着她說道:「你這是瞎說什麼,我與鳴翠樓這把火毫無干係,你現在就這麼不信我的話麼?」

    對於硬氣的女人來說,柔情似水要比以硬碰硬更有效。

    這便是以柔克剛。

    女將軍臉色好看一些,她哼了一聲揮揮手,演武的近衛們紛紛停手。

    她不看段成武,賭氣式的一跺腳說道:「老娘不想看到你,想老娘耗費那麼多心血、犧牲那麼多兄弟的性命才把你救出來,你回到太平關就去尋花問柳,真是氣死人了。」

    段成武柔聲微笑:「你讓我怎麼解釋才肯相信,我對你是真心真意、一心一意呢?」

    被他守着這麼多人告白真情,女將軍愣住了,她一時忸怩,似乎不知道該怎麼應付。

    最終她只好又跺跺腳說道:「反正老娘不想看到你,你滾蛋。」

    段成武哄着她說道:「你先把性子收一收,今日又有一些貴客來到太平關,我作為本關主將要宴請他們,按照禮道,你今夜也得赴宴,所以快快去收拾一下,我在院裏等你。」

    女將軍不悅的說道:「老娘才不去呢,什麼貴客,反正與老娘沒有一絲干係,你們男人的飯局,我一個老娘們去摻和什麼?」

    段成武笑道:「別瞎說,你可不是尋常的老娘們,你是陪同着中軍書記一路走到鎮軍將軍的巾幗!」

    「這次貴賓們聽聞過你的事跡,人家點名要見你呢,你莫要耍性子,快去收拾。」

    女將軍生氣的甩手說道:「我不去!誰愛去誰去,我就是不去!要不然你讓你的那些小情人去吧,她們伺候慣了男人,更適合這樣的場合!」

    段成武臉上依然柔情蜜意,他無奈的輕笑道:「又說這些有的沒的,麗娘,咱們都老夫老妻了,你還不信我的為人麼?」

    「當年娶你的時候,我可是沖你立過誓言的,此生只有你一個妻子,不會娶妻納妾,這些你都忘記了嗎?」

    他說着有些感慨:「誠然,這麼些年來我經歷的場合太多,人也太多,確實見到了一些很好的姑娘,也確實對她們動心過。」

    「可是,那只是一時心動,最終我拷問內心,心裏頭還是只有你呀。」

    這番話說的很是動情,段成武幾乎流淚。

    女將軍也有所意動,她咬了咬嘴唇黯然的搖頭:「老段,晚了。」

    「對不起!」

    她的反應和說的話都很莫名其妙,段成武卻似乎明白了一切,征戰沙場多年的書生忽然紅了眼睛。

    門後的近衛關上了大門,一幅畫卷懸掛在門樓上,門關閉,畫卷隨即打開。

    陰風突然而至。

    傍晚還算柔和的光芒一下子沒了,黑暗出現的極快,鋪天蓋地的黑暗籠罩了他們。

    有狂風席捲段成武,段成武沒有躲避而是苦苦一笑:「段家,沒有了。」

    一道更迅疾的風吹過,有漢子勇猛向前,他雙臂揮出如虎撲狼,雙手之中雙刀激盪,黑暗的風頓時被劈成碎片。

    男女將軍各出一名近衛,兩人都是武道高手,各自出招如風,以快打快、以猛攻猛,瞬間交鋒數個回合,誰也沒能佔到便宜。

    陰風肆虐。

    眾人都動了起來。

    有一個聲音悶悶的響起:「陰雲避天日!無量天尊,沒想到在這裏看到了一幅魔畫!」

    段成武揮臂喝道:「都先停手!」

    他身邊近衛抽出兵器護衛在他左右,並沒有貿然出擊。

    女將軍發出一聲呼哨,她身邊的近衛也退了回去。

    段成武問道:「你不是麗娘,你是誰?」

    女將軍淡淡的說道:「二姐夫,你早就不記得我了,我說我的名字你也不記得我是誰。」

    悶悶的聲音再起:「果然是身負桃僵蟲!你與女將軍是親眷,有血緣關係的親眷,為何還要害她?」

    女將軍不語。

    段成武堅持着問道:「你到底是誰?」

    女將軍說道:「你何必執意問我身份?問了又沒用,你不知道我是誰的。」

    「那你是誰?」段成武還是問。

    很倔強的問。

    女將軍嘆了口氣,道:「我叫石翠花,你應當沒聽過這個名字,我還有個身份是……」

    「你是麗娘小姨家的表妹。」段成武打斷她的話,「麗娘提起過你,少年時候便被人拐走,有人說在塞外見過你,前些年我們來到邊疆,麗娘還曾經念叨過說是想試試能不能找到你。」

    女將軍沉默了。

    段成武又問道:「麗娘呢?」

    女將軍不說話。

    段成武改了個問法:「她還活着麼?」

    女將軍說道:「二姐性子太烈,我們拿下她後,她以為我們要以她的安慰要挾你……」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但結果大家都知道。

    段成武身邊近衛們的呼吸聲頓時粗重起來。

    『格吧格吧』的骨節撞擊聲接連響起。

    段成武仰頭向天,道:「這一天來的可真快。」

    女將軍輕嘆道:「二姐夫,我們對你並無惡意,如果不是今日你逼我動手,我準備明後天找個合理理由便要離開太平關的。」

    「然後你去途經巨岩關、龍慶關、鐵盔關、龍華關、居中關,摸透這五座關城的城防?」段成武將王七麟的推測說了出來。

    女將軍笑了一聲,道:「你高看我的本事了。」

    她似乎不想深入這個話題,又說道:「二姐夫,我不是不念親情的人,我本來真的沒有想過傷害你,可是你今夜卻執意要帶我去參加勞什子晚宴,恐怕這是一場鴻門宴吧?」

    「所以,你休要怪我絕情,今日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段成武說道:「你若是感念親情,會殺死你二姐並佯裝為她的身份來害我嗎?」

    「親情?」他忍不住的搖頭,「你們韃子哪裏還有親情?」

    女將軍淡淡的說道:「既然話至此,那咱們不必廢話了。」

    「二姐夫,我要借你這個人一用,還望你莫要吝嗇!」

    這句話如同信號槍,四周呼嘯聲頓起!

    段成武巋然不動:「段某人頭就在這裏,想要的自己來拿。」

    黑暗之中,一股邪風從眾人頭頂刮過,段成武一方只感覺頭頂發涼,半空之中忽然響起陰嗖嗖的鬼笑聲。

    笑聲陰沉飄蕩在空中,可是地面卻有一個暗影突然站起。


    就像是段成武的影子活了,伸手臂去抓他。

    「找死!」

    一聲冷哼。

    一柄長刀騰空而起,自下往上飛升,有人打起火光,光芒照耀,長刀升空一如一彎月牙出現!

    得意的鬼笑聲轉為驚恐的鬼叫聲,可是刀鋒劈開空氣的破風聲更響!

    刀光搖曳,漫天刀影。

    韃子一方的一個近衛悶哼一聲連連後退,他身後的人急忙上去扶住他,結果他被逼的停下腳步,卻從口中噴出一道鮮血!

    更多鬼影出現,一時之間天上地下鬼氣森然,院子變為鬼域。

    段成武的親兵修為高深,可是突然殺出的鬼影眾多,他們不可避免被分割開來。

    一聲『無量天尊』,數十張符籙飛起,黑暗之中頓時有一群火鳥出現。

    漆黑的院子為之一亮。

    見此女將軍吃驚叫道:「這不可能!」

    又有一名親兵點燃了一支蠟燭,蠟燭的火焰很微弱,可是燭光卻是濃綠色。

    燭光所向如刀光披靡,囂張撲去的鬼紛紛帶着悽厲的嚎叫聲向後逃竄。

    火鳥一閃即逝,綠蠟燭則燃燒極快。

    手捧綠燭的大漢吃驚叫道:「吾草,這怎麼回事?蜃脂燭怎麼燃燒如此之快?」

    一名親兵飛空而起,有怨鬼阻攔他,被他隨手拽住給撕扯成幾片:「無量天尊,這可是陰雲蔽天日魔畫,連至剛太陽都能被遮蔽,何況小小燭火?」

    「它能吸收火光,癸火鴉便是被它給吞掉了,現在它在吞你的蜃脂燭!」

    女將軍伸展雙臂,她肋下竟然生出肉翼,隨風直奔段成武而來,速度快如鬼魅!

    一柄長刀劈過,女將軍毫不畏懼,迎着長刀而去。

    但她沒有與長刀交鋒,而是順着刀風飛快飄蕩,趁勢飛到了段成武頭頂,凌空落下便是利爪捏他腦袋。

    一道身影推開段成武,一聲厲喝響起:「劍出!」

    女將軍速度快,可是一把飛劍速度更快!

    飛劍現身便在女將軍面前,女將軍面色微變收爪劈劍,她的雙手比鐵爪更堅硬,一爪劈在劍上竟然有金鐵交擊的脆響。

    她的利爪有傷痕,飛劍被劈了回去。

    但在它劍身處有一道門默默的打開,六把劍從中蜂擁而出!

    一聲龍吟!

    眾人震顫。

    他們下意識的產生驚恐之情,紛紛看向黑暗。

    黑暗實在太黑,他們什麼都看不清楚。

    女將軍眼前一花,好幾把飛劍環繞她展開猛攻。

    有靡靡之音、有奪魂香氣,有劍指她罩門,也有劍威懾她的心神、壓制她的鬥志,當頭劈她腦門!

    女將軍悽厲一叫,身下陰影化作一頭飛鹿,鹿卻長尖嘴,張開嘴巴迅疾的啄擊四周飛劍。

    六把飛劍環繞劈砍,殺氣沖霄,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竟然有如此高手!

    她以陰影化飛鹿抵禦飛劍,身軀惶恐後竄。

    但有一柄劍陡然光芒大亮!

    陰雲蔽天日魔圖中颳起熊熊大風,儘管眾人視野無比黑暗,可是他們卻紛紛有一種感覺,便是此時有狂風掃過,正在吹動陰雲!

    而這柄劍並不只是御風吹雲,還無視飛鹿陰影帶其他飛劍緊追女將軍。

    女將軍退的快,可是飛劍追的更快!

    飛劍殺招頻出,女將軍連續拆解殺招,身上臉上手上卻不可避免出現一道道血痕!

    這把她嚇到了,她倒飛中尖叫道:「王七麟,你竟然也來了!」

    也有人失聲叫道:「好厲害的飛劍!」

    又有一個驚駭之聲響起:「王七麟怎麼有如此厲害了!」

    妖刀追逐飛劍,正是王七麟在御劍狂追。

    他就擔心段成武來邀請女將軍參加夜宴之事會引發對方的懷疑,所以他和謝蛤蟆、徐大便混入了親兵中,如果沒有意外最好,如果有意外,那他們就直接抓人。

    果然,意外還是出現了!

    飛劍縱橫捭闔,女將軍肋下雙翼支離破碎,她不斷發出慘叫,一個照面、幾次交鋒,便被王七麟逼入絕境!

    「無量天尊,原來是張月鹿!很好,二十八宿咱們又相遇了!」

    兩旁立馬有人飛起,一人獐頭鼠目從土中鑽出帶起一陣飛刀雨,一人則騰空之後身邊冒出赤金色水箭。

    謝蛤蟆大聲喝道:「好!柳土獐、鬼金羊,看來你們監謗衛是人才全在這裏了!」

    柳土獐的屠刀和鬼金羊的**蝕骨水都是他們的必殺技,碰到人身上一個能將人化作碎塊、一個則能消融身軀。

    可是王七麟渾然不懼。

    他大笑一聲『等候多時』從半空猛然轉身,渾身上下勁風鼓盪,皮膚如泰山石般變為青灰色。

    堅不可摧。

    太岳不摧!

    他的肌膚硬如磐石,他放出的罡風如山澗的野風。

    風乍起,吹的人渾身發寒。

    屠刀與**蝕骨水落在他身上,他的衣衫破碎又消融,可是他的肌膚毫無波動。

    他甩手扔出妖刀射張月鹿,瞬間抬腳踢在刀柄上給它提了提速。

    刀離手他轉身像柳土獐,厲聲道:「我已吃你的暗器,輪你吃我暗器!」

    「劍出!」

    一柄飛劍出現在柳土獐面前,柳土獐在空中翻身,帶起沙土嘩啦啦的散落,在他身邊四周迅疾搭建起一座堡壘。

    王七麟硬頂屠刀劈砍衝上去,雙拳捏火焰印開動二牛之力,一拳鑿出,堡壘潰散!

    柳土獐出招,王七麟再叫:「暗器!」

    一道黑影帶着強風落下,柳土獐手腕一甩有長鞭飛出,他以長鞭抽向暗器同時後退,可並沒有感覺長鞭有打擊感,暗器卻已經落下了。

    形勢緊急他沒有多想,還以為一招得勢便落地準備遁地而逃。

    就在此時一陣劇痛從他腳尖傳來!

    他驚駭低頭。

    黑暗之中,他什麼也看不見!

    接着他的腳腕又是一道劇痛。

    黑暗之中有什麼東西在圍繞他發起攻擊!

    他忍痛抬腿,有風聲從下往上襲來,就在他屈膝防禦瞬間——

    褲襠很痛!

    雞飛蛋碎!

    隱約之中他聽到一聲貓叫,但他卻什麼都看不到!

    「壞了,是玄貓夜隱!」他心裏一沉。

    又是一聲震撼人心的長嘯,旁邊的鬼金羊一拳打在了王七麟後背,卻被王七麟反手箍住。

    鬼金羊本要反擊,但突如其來的長嘯聲讓他有一瞬間的遲滯。

    高手過招,一招定勝負!

    王七麟箍住他手腕後雙手如同爬階梯似的迅疾向上,塔塔塔摸到了他脖子。

    此時鬼金羊才反應過來,他急忙運氣掙扎。

    已經晚了!

    一股巨力從王七麟手掌發出,更有一陣灼熱在他脖子上綻放!

    火焰印!

    鬼金羊發出吼叫,渾身毛孔綻放有至陽至剛的火星往外迸濺。

    王七麟的肌膚上頓時出現黑點,這是鬼金羊的本命真火,極為霸道,竟然能燒破太岳不摧庇護的肌膚!

    火焰印收緊,鬼金羊的腦袋詭異的垂了下去。

    脖子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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