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三很果斷。

    當他見到青年的瞬間，他便用拇指推開了箱子的鎖扣。

    可他為何會如此果斷。

    要知道，當初在落台市。

    哪怕得讓一個無辜的女孩去死。

    他也沒有選擇動用箱子裏的東西。

    然而眼下，魏三卻主動打開了手提箱的機關。

    原因其實也很簡單。

    那就是此刻，男人所遭遇的青年。

    便是當年的三千怨……

    「嗡。」

    隨着一縷古老的氣息湧出箱盒。

    若有若無的慟哭聲，開始在魏三的背後凝聚。

    極端鋒利的餘波，直接割裂了四周的路面和牆壁。

    可下一秒。

    三千怨就笑着伸手，並釋放出一股無形的力量，重新閉合了已然半開的金屬箱。

    魏三皺起眉頭。

    正想激發留在箱子裏的備用手段。

    但緊接着。

    三千怨那平靜的聲音，便傳入了他的耳朵。

    「你就這麼想，在這裏和我動手？」

    「踏踏踏踏。」

    一個飛身，跳出數米遠的魏三重新落於地面，遂向後連退了數步。

    男人始終警惕地看着三千怨。

    乃至一言不發。

    對此，三千怨只是保持着微笑。

    「你的劍藏到第幾年了，五年，八年，還是十年。我想你也明白，我們在市區里交手的結果會是什麼。這座城市將被毀滅，無數的人將死於非命。所以我們就不能，坐下來好好地聊聊嗎，畢竟都已經有這麼久沒見過面了。」

    是的。

    三千怨和魏三，曾有過一段交集。

    甚至魏三，之所以能加入靈管處。

    也都是由他引薦的。

    「伱想聊什麼？」

    魏三終於開口了。

    但說的話卻依舊簡短。

    「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如何？」

    三千怨笑着攤開雙手。

    事實上，他今天原本只是來調查那聲怒吼的。

    關於門那頭的事，三千怨顯然無法視而不見。

    沒曾想居然會偶遇魏三。

    這倒是讓他，有了一點別的念頭。

    ……

    夜深了。

    公園路附近的一家小茶餐館裏。

    三千怨平和地同魏三一起入座。

    雖然身體依舊年輕，但他的某些行為和習慣，還是帶上了幾分老態。

    隨意地點了兩份夜宵。

    三千怨又給自己添了一杯茶水。

    他很滿意這間略顯偏僻的小店。

    因為其不想被人打擾。

    「這些年，你在靈管處的內部，通常都做些什麼？」

    大概是在抿了一口茶水之後，三千怨才緩緩地出聲，向魏三問道。

    「抓捕靈能罪犯。」

    魏三冷漠地盯着三千怨。

    話里話外。

    想表達的意思也很明顯。

    「嗯。」

    三千怨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

    末了，又打量着魏三身上的裝束。

    乾淨利落，充滿了實用主義。

    「靈管處的經費很充足吧，像這樣能夠隔絕靈能的衣服，一件，就抵得上普通人幾個月的工資了。對了，審判別人的感覺如何。」

    隱約帶着幾分嘲諷的語氣。

    三千怨放下了手頭的茶杯。

    他的嘴角始終笑吟吟的，與魏三冷硬的表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

    面對三千怨，那夾雜惡意的提問。

    魏三選擇保持沉默。

    但他卻沒法讓對方閉嘴。

    於是，三千怨便接着講道。

    「我還記得，剛認識你的時候，你只是一個趴在垃圾堆里，翻剩菜吃的孤兒。呵呵，所以說時間吶，還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一轉眼，居然連你都變得這麼人模狗樣了。」

    一邊說，三千怨一邊又喝起了茶。

    「穿上了幾萬塊一件的衣服，提着個別人想都不敢想的文物，甚至還有審判罪人的權利。嗯，讓我猜猜，你現在是不是，連殺人都不犯法啊？」

    「……」

    魏三對此沒有做出任何的回應。

    但他凝視三千怨的眼神，卻變得更冷了幾分。

    「哈哈，別這樣看着我，其實你應當也知道，你的憤怒毫無意義。」

    三千怨漫不經心地擺着手，跟着又問出了下一個問題。

    「總之，你明白，是什麼讓你擁有了眼下的一切嗎？」

    「你想說，是你？」

    茶餐館的角落裏，魏三總算是又張嘴說了句話。

    沒錯，當年就是三千怨，發現了魏三的天賦，並把他接到靈管處，讓人照顧培養的。

    「不。」

    誰知下一刻，三千怨竟直接收斂了所有的笑意。

    他看着魏三，神情無比漠然。

    「是靈能力，是靈能力讓你擁有了現在的一切，是靈能力讓你得到了別人的資源，是靈能力讓你可以決定自己的命運。是靈能力，讓你能夠坐在這裏同我交談。」

    「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你天生就比別人強，所以你不用去考慮弱者的感受。但你曾經也是個弱者，所以你至少還沒有忘記吧，普通人在面對困境時的絕望。」

    「他們根本就沒有能力，去擺脫社會扣在他們身上的枷鎖！」

    「這是一場馴化，我們的整個文明都正走在錯誤的道路上，每一個普通人都正在接受掌權者對他們的馴化！偏偏他們還都沒有反抗的餘地，因為他們要面對的，是一整個規則固化的社會！是一整個被掌權者定義和建立的社會！」

    「而你，你們這些稍微有點天賦的幸運兒，則是直接成為了統治者們手裏的鞭子，皮扣，和鎖鏈！因為一點可有可無的甜頭，就對他們卑躬屈膝，唯命是從！」

    三千怨表現得很憤怒。

    至於茶餐館的老闆呢，則是已然在廚房裏失去了意識。

    「你到底想說什麼？」

    魏三知道三千怨動了手腳，但老闆的性命暫時無憂，因此他也沒有起身阻攔。

    「我想說，為什麼我們不能讓每一個人都擁有靈力，為什麼我們不能用怨靈來改造環境，為什麼我們不能為弱者發言！為什麼這顆星球上的資源明明夠所有人生存，可我們卻還要通過競爭來相互掠奪！到底是什麼狗屁，擠佔了弱者的生存空間！到底是什麼狗屁，在用他們制定的規則綁架大眾！到底是什麼狗屁，想要壟斷武力和階級！」

    三千怨唾罵着。

    魏三一直等到其漸漸平息，才冷冷地回復了句。

    「如果所有人都擁有武力，那麼這個世界就會陷入混亂。人類需要規則和領袖，如此，我們的社會才能進步。」

    「噗哈哈哈。」

    突然間，三千怨笑了起來。

    他手捧着肚子。

    似乎是笑出了眼淚。

    「哈哈哈哈，魏三啊魏三，你為什麼會和我坐在一起，難道不是因為忌憚嗎。所以！武力不會造成混亂，武力只會讓人相互忌憚！就像是核彈，手裏沒劍，和有劍不用，這是兩碼事。至於你說的規則和領袖，只有不善獨立的個體才會需要領袖。就像是羊群和老虎，你見過老虎報團取暖嗎，它們自己就是自己的規則。所以到底是誰，不想讓羊群變成老虎？」

    「還有你說的社會進步，魏三，我告訴你，人類的制度，其實根本就沒有進步過，或者說是進步得很有限。這麼講吧，你仔細地想一想，如果去除掉科技和生產力的改變，我們現今所處的社會，與一個封建王朝又有多少本質上的區別呢？」

    「社會進步，歷來都不應當是從上往下的，而應當是從下往上的，就像是那壺茶水。」

    話說到這，三千怨已然轉頭看向了店裏的水壺。

    「為什麼燒水要在水底點火呢，為什麼不能只灼燒水的表面，這裏頭其實有一個很可笑的物理知識。如果只用火加熱水的表面，那麼確實會讓一些處於上層的水迅速升溫，但熱水的密度小於涼水，所以他們會繼續待在上層，下層的涼水沒法上升取得熱量，便只能哄搶一點由上層滲下來的熱。可當上層的水吸收了充分的熱量之後，他們就會變成水蒸氣，逃逸到壺外。而這時，下面的水卻還是涼的。」

    「所以魏三，你明白嗎，這個世界真的太腐朽了。」

    「有人，在阻擋全人類的進步，還僅僅是為了那點卑鄙的私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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