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淪為酒神離家鄉

作品:《武唐第一佞臣

    無巧不成書,皎月女神祖籍就是杭州市淳安縣,現在的江南路睦州淳安。這片水土還養育了女神的另一個偶像,女皇帝陳碩真,史學家翦伯贊稱她為中國第一個女皇帝。耳濡目染下,武康也大概了解這位女皇的生平。

    她是睦州雉山梓桐人,也是個寡婦。永徽四年十月初,浙江百姓不堪官吏貪求及豪強逼掠,她與妹夫章叔胤在睦州清溪縣,覆船山豎起反旗,自稱文佳皇帝。

    武康不由得暗樂,自己和她還是同縣老鄉嘞,等等...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剎那間如遭雷擊,扯動傷口疼的齜牙咧嘴,一道冷汗滑過後脖頸。現在是永徽三年七月,明年十月陳寡婦就要造反?哎呦我的媽,雖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但您老也太作了吧!

    這可如何是好?一時間糾結無比,現在的淳安就是炸藥桶,必須儘快逃離!皺眉冥思苦想許久,開始抽絲剝繭權衡利弊。首先絕不能跟着造反,陳寡婦造反連曇花一現都不是,十月造反十一月就被剿滅,曇花還沒開放就凋謝,她也被官軍俘虜虐殺。

    她靠着宗教妖言惑眾,自稱九天玄女下凡,把那些老百姓忽悠成忠實信徒,帶着他們殺官造反。其實說起來,這些沒經過軍事訓練的尋常百姓,就是攢雞毛湊撣子的烏合之眾。

    她的對手不是大明朝那些爛透的衛所兵,而是依舊戰鬥力強悍的府兵。大唐帝國剛建立不久,土地兼併還不嚴重,府兵戰鬥力依舊強悍。烏合之眾對抗百戰精兵,無非螳臂當車以卵擊石,失敗是註定的。

    如果硬着頭皮留在淳安,不是被叛軍挾裹,就是被官軍殺良冒功。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必須早日跳出泥潭逃之夭夭,確切的說是帶着便宜爹娘一家四口逃命。

    逃跑路線必須好好規劃!西邊的歙州和南邊的婺州不能去,那是叛軍的主攻方向。西南的衢州也不能去,發達程度還不如睦州,人要往高處走。

    就剩下東邊的越州和北邊的杭州,思來想去決定去杭州。一來這個時代北方是經濟中心,北方遠遠比南方發達。二來作為現代人,肯定對杭州情有獨鍾。

    遠慮暫時解決,近憂又來了,該如何說服家人離開。這個家拮据的無米下炊,哪裏有錢長途遷徙?就算有錢也不好辦,這個年代應該很看重「故土難離」這四個字,還有落葉歸根。就算在現代社會,舉家搬遷也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行的。

    武康估摸着,必須想辦法先富起來,有了經濟實力才有資格談其他。想在一年內暴富只有經商,雖然商人被歸為下等人,但與小命比起來就無足輕重了。

    用什麼辦法掙第一桶金,成為當下的燃眉之急。穿越者同行們又是造玻璃又是造酒,他前世只是教語文的體育老師,除了身上的二兩肉啥都不懂。這一世更是沒啥一技之長,也是只有把力氣會些三腳貓功夫。越想越頭大,失眠到雞鳴時分依然一籌莫展,最後實在熬不住睡了過去。

    接下來就是臥床養傷,武氏待他確實如親生兒子,幾乎衣不解帶日夜照顧,還把家裏下蛋的老母雞殺了。武康很感激也很渴望母愛,一聲「阿娘」讓武氏哭的稀里嘩啦,原來之前那混小子從沒這樣喊過。期間靠着層出不窮的童話故事,和武小妹也建立了良好關係,小孩子沒有不喜歡聽故事的。

    唯一遺憾就是便宜老爹從沒來過,估計還在氣頭兒上吧。這時武氏就會充當說客,兩頭兒奔走兩頭兒說好話。武康也不太擔心,畢竟血濃於水,父子的隔夜仇最容易被時間撫平。等養好傷過去磕頭道歉,這事兒也就翻過去了。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臥床整整半個月,外傷內傷好了七七八八。期間每時每刻都在想發家致富辦法,餿主意一個又一個,都因客觀條件不允許而否決。一時間黔驢技窮,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看着屋頂透射進來的幾道月光,嘴角不禁勾起苦笑,現在田裏還有農活兒,明天去和老武承認錯誤,幫着家裏做些力所能及的農活吧。想到這又是滿滿的無奈,閉上眼進入睡眠模式。

    熟睡之際依稀感覺有人晃自己的腦袋,睜開眼發現是繼母武氏,剛想打招呼嘴被堵上了。只見她滿是驚慌失措,把手裏包裹往他懷裏一塞,拉着他手腕往下拽,壓低聲音焦急說:「大郎快跟娘走,再晚就來不及了!」

    武康嚇的不輕,提線木偶般下床,渾渾噩噩跟着走。老武臥室亮着燈,好像來了客人,依稀能聽到交談聲。

    一直來到院牆籬笆門旁他才回過神,心說到底怎麼回事,陳寡婦提前造反了?不應該啊!他這隻蝴蝶一直臥床不起,還沒來得及煽動翅膀嘞!

    開口剛想問又被堵住嘴,武氏小心翼翼打開柴門,出門往兩邊不停查看,搞的像地下工作者。確定好路上沒人,把他拉出來再次壓低聲音說:「大郎你趕緊逃命,有人要害你!往南跑去婺州找你大舅,他在衙門南邊開了家根寶茶樓,你去投奔他,再也別回來了!趕快走...晚了就來不來啦!」

    武氏急的眼淚都流出來了,一個勁兒往外推他。武康見她真情流露不像演戲,心中不禁咯噔一聲,難道醉酒打老武被人捅出去了,真是這樣可就大禍臨頭嘍!

    想到這不敢耽擱,提着包裹轉身就走,走幾步停住腳步,再次轉身雙膝跪倒,壓低聲音說:「娘您照顧好阿耶,康兒在外面賺到錢就回來接您們。還有...如果明年有人造反,告訴阿耶一定不要參與,找個地方躲起來避風頭!」

    說罷看着武氏的淚如泉湧,無聲磕三個頭,起身大步流星消失在夜色里。轉念仔細想想,離開這個地方也好,樹挪死人挪活,在這早就聲名狼藉,也不會有什麼出人頭地的機會,找個沒人認識自己的地方,重新開始吧!

    按照原主的記憶來到武家村口,迎面是一片小樹林,穿過樹林就是通往婺州的官道。心下很是無奈,婺州將來也會被叛軍攻擊,本打算去杭州的,計劃趕不上變化啊!

    微微搖頭剛走進小樹林,就聽鐺啷啷一聲銅鑼響,然後就是此起彼伏的呼喊咆哮:休走了武大郎;抓住他別讓他跑了;抓住武大郎祭酒神了...

    武康登時氣的汗毛倒豎,武大郎這個倒霉稱呼,眼下還真是賴不掉,這是唐朝的社會風俗。姓武還是家中長子,自然被稱呼為武家大郎君,簡稱武大郎,便宜弟弟就是武二郎,嬌嬌就是武小娘子。

    不過眼前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看着樹林裏火把通明人頭攢動,二話不說撒腿往村里跑。剛跑不到百步,又聽對面鐺啷啷一聲銅鑼響,又是嘈雜的呼喊聲。

    四道綠光閃過,伴隨着汪汪犬吠聲,兩條大狗撲了過來。是李大戶家的狗,這個時節人都揭不開鍋,能養狗的就是他家。

    想到曾經被這倆畜生咬過,一咬牙拉開架勢,如猛獸般蓄勢待發。眼疾手快正掐住其中一隻的脖子,左腿肚被另一隻咬住。鑽心的疼令他狂性大發,一腳把咬腿那隻踹飛,同時使出渾身氣力猛掐,很快把手中這條活活掐死,隨手丟在地上往旁邊野地里跑。


    也該着他倒霉,前天剛下的雨,一腳陷入泥潭裏。人群從四面八方涌過來,可真是天堂無路地獄無門,被十面埋伏了。這些都是本村村民,依舊大呼小叫着,圍住他一陣拳打腳踢,後腦勺不知被什麼東西砸了下,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漸漸恢復意識,耳邊響起整齊的呼喊,好像是「送酒神」什麼的。慢慢睜眼遇上強烈陽光,等到適應光線後,就被眼場景驚呆了。

    看着一個個熟悉又陌生的臉,幾乎整個武村人都來了。他們個個苦大仇深的樣子,邊齊整呼喊着「送酒神」,邊有節奏揚起握緊拳頭的胳膊,那架勢就像示威遊行。

    武康心中很是納悶,我這是犯了什麼事了,招你們還是惹你們啦,酒神又是什麼鬼?疑惑間覺察身體不適,低眉一看登時哭笑不得,又被吊在村頭兒老柳樹上了,還是同樣的配方,還是原來的味道。

    不過這次是頭朝上吊的,胸口拴着十幾道麻繩,雙手捆在背後,脖子上還掛着個牌子,上書歪歪扭扭「酒神」兩個大字。

    這是批鬥會嗎?正疑惑間就聽一聲陌生的呵斥,呼喊瞬間停下。武康順着聲音望去,發現個四十歲左右的道士,穿深藍色道袍,長的賊眉鼠眼,留着及胸山羊鬍。左手掐劍指立於胸前,右手舞着桃木劍,劍上扎張黃符紙,扭腰吊屁股跳着尬舞,嘴裏還念念有詞。

    身前是長形供桌,蓋着黃色桌布,燃着青香和蠟燭。桌子兩旁立着倆道童,約莫七八歲,也穿着道袍。其中一個接到老道的眼神,從旁邊木桶里舀碗水,離開桶口一尺多高,又把水倒進去。如此重複五次,把所有人目光吸引過來,再把碗舀滿水放在香案上。

    老道繞過香案來到對面站定,背對武康面對眾村民,又尬舞片刻大喊一聲「呔」,寬大的袖子蓋住破碗。兩分鐘後又是大喊一聲「呔」,嘟囔了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揚起袖子露出碗口。村民們一陣驚呼,竟然不約而同跪下,雙掌合十虔誠禱告着,好像遇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那隻碗被老道擋着,武康也看不到狀況,正疑惑間老道有了行動,高高舉起那口碗。武康這才發現,碗裏的水竟然結冰了,變成了寒氣深深的冰塊兒。現在可是三伏天,確實有些匪夷所思,怪不得村民們頂禮膜拜。

    略微思考片刻,也就明白其中套路了,這不是穿越者必備的硝石製冰嗎?硝石的化學名稱叫硝酸鈣,它溶解於水時會吸熱,溫度降低水自然凝結成冰。網上說唐末時候才被發現應用,兩宋時期大幅流行,也算推動了歷史的進步。然而現在可是唐初,難道這老傢伙也是穿越者?

    老道把冰塊磕在香案上,咳嗽兩聲喊道:「貧道乃九華真人三目道長,此次奉九天玄女法令下山,解救萬民於水深火熱之間。路過武村地界,發現陰陽不調有妖孽作亂,掐指一算竟然是酒神造孽。酒神嗜酒如命,不僅禍害自己家破人亡,還會殃及整個村子。是以貧道果斷出,手降妖除魔!」

    愚昧的村民聞聽此言又炸開鍋,有的對武康口誅筆伐,說他偷了家裏全部錢去喝酒。有的破口大罵說他就是酒神,有的嚷嚷着他要禍害全村,有的則是直接嚷嚷打死武康...

    人聲鼎沸猶如雨後蛤蟆坑,真的是開批鬥大會啊!武康成了十惡不赦之輩,不殺不足以平民憤那種!村民個個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啖其肉。

    到了這個地步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武氏讓他半夜逃命,為什麼會被村民圍追堵截,合着都是眼前的老雜毛妖言惑眾。

    如果所料不差,老雜毛兒的主子、他口中說的九天玄女,就是來年造反的陳碩真陣寡婦。歷史上記載,這缺德娘們兒就是用這種把戲,忽悠尋常老百姓成為信徒,跟着她殺官造反,走上不了歸路。

    本來對她有同情心,畢竟這場叛亂的根本,是官府橫徵暴斂,鬧的民不聊生,老百姓活不下去舉反旗也正常。可現在要拿自己祭旗,必須另當別論!往人群中掃幾眼,並沒發現老武一家子,想必被村民控制在家裏了。

    老道雙臂一舉村民安靜下來,人群中走出兩個壯漢,是武家村屠夫武明理父子。兩人一個拿殺豬刀一個抱磨刀石,放在香案上恭敬站在一旁。老道煞有介事舞動桃木劍,然後一口酒噴在刀和石上。

    武明理往手心吐口唾沫,拉下衣領光着膀子,把磨刀石抱在地上開始磨刀,片刻後用手指頭試刀鋒快不快。再磨盞茶時間,揪掉一撮頭髮放在刀刃上,對着頭髮吹口氣,頭髮齊整整斷為兩截,滿意的點點頭繼續磨。

    滋滋的噪音瘮的武康頭皮發麻,這是來真的?我的媽呀!穿越過來就淪落為政治犧牲品,倒了八輩子霉有木有?

    遠處突然傳來哭泣聲,聽聲音非常熟悉。武康瞳孔緊縮抬起頭,在村口看到武家四口。老爹被倆叔伯攙着,咬着嘴唇直掉眼淚,手裏還抱着武二郎狗剩。武氏也被幾個健婦圍着,一手拉着嬌嬌,一手掩面哭泣。

    人群左右分出一條路,武氏來到前面,跪在老族長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哀求。武老爹也跪下苦苦哀求,求老族長網開一面,放武康一條生路。老族長糾結許久,也許良心發現,也許良心不安,竟然向老道求了情。

    老道扶起老族長,哈哈笑道:「老丈折煞貧道了,貧道從始至終,並沒說要取酒神性命,只需要做場法師把他送走,以後不許再踏足咱們村就行!」

    武族長連連點頭應是,武氏夫婦也趕緊過來道謝。老道又開始跳起尬舞,鴨子走路般搖頭晃腦,畫面很是辣眼睛。

    武康看着淚眼汪汪的的武氏,露出微笑並堅定搖頭,示意她不要哭。扭頭看向老爹,投以歉意微笑。兩人四目相對,武老爹竟然從兒子眼神里感到了穩重,一時間也忘了掉眼淚。

    老道做完法事一聲令下,村民們一擁而上來到柳樹下,武屠夫兒子爬上樹,揮刀砍斷繩子。武康墜落被村民接住,又被無數手托起來。

    兩個道童吆喝着頭前開路,眾村民也跟着吆喝,像唱歌似的很有意思:酒神啊你這酒神鬼,我武村與你結了什麼親,興騰騰的人家你何不去,怎麼偏把我的門兒進,你就是世襲在我武村住,也該去大戶家訪訪親,你叫我客來難留飯,你讓我囊中無分文...

    還別說挺押韻,老道士挺有才,忽悠人一套一套的!不過你徹底得罪我了,小太爺可是出了名的錙銖必較、睚眥必報。你們不是明年造反嗎?等小太爺到了婺州,找到大舅安頓下來,把你們的密謀記在小本本上,匿名舉報給婺州刺史,把你們的黃粱美夢掐死在搖籃里。

    想扭頭尋找父母,發現頭髮被扯着無法動彈,無奈只得眯眼看天。其實心中並沒離別傷感,反而有絲絲慶幸欣慰。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家裏本就窮困潦倒,少了自己這份兒口糧,一家子也能多吃口。

    經過此事,想必陳寡婦造反那天,老爹也不會和他們同流合污。很有可能聽自己的吩咐,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事後不會被受牽連,更不會被清算。

    看着天空飛過的烏鴉立下宏願,等我出人頭地,定衣錦還鄉,接您們去享清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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