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章:迦邪王的執念

作品:《半緣修道半緣君

    我回來了。樂筆趣 www.lebiqu.com」

    迦邪王走了上去,將他落下的長袍拾起,又似是百般的體貼般,給他披上,點了一下他的眉間道:「你還真是聽話,我讓你在這裏等我,但是沒有讓你走動,你去窗戶那處,是想見什麼人嗎?」

    夜願的腳步很遲鈍,被他拉扯着,登時倒在了地上,而整個人也是木訥無神的樣子,迦邪王見狀,似是在責怪他的舉動不夠協調:「看,讓你不起來,多久了,你連走路都不曾恢復過,這樣還是當初讓我嚮往不已的「夜之王」嗎?你可太讓吾失望了。」

    他的話語讓夜願似是觸動了一下,他僵硬的抻着手臂,想要將自己的身軀支撐起來,阿玉和阿義看着他在地上爬動,掙扎,而迦邪王坐在了床榻上,似是在觀看一齣好戲。

    「夜之王啊,什麼時候你才會恢復你的光華呢?吾已經等了太久了。」

    他拿着水煙吸了一口,在吞雲吐霧之前,看着在地上蠕動的人,這曾是站在最頂尖的王者。而如今卻是這樣一番模樣,卻是讓他又是心痛又是暢快。

    「我可是一直在追尋你的腳步,但是為什麼我就要追尋到了,你卻殘忍的拋棄了我而去?」

    他喃喃的說着,而後猛然一腳踏在了即將撐起身體的人的背部,讓他站立不穩又倒了下去。

    「王啊,吾我的王,你讓我失望了。」

    他走了下來,用很失望的語氣這樣說道,而後一把將無法動彈的夜願抓了起來,掐着他的脖頸,將其舉起來,面色猙獰無比,卻又帶着痛心疾首的神情。

    阿玉和阿義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

    「這不是說崇拜嗎?怎麼一會愛的死去活來一會又恨得這般折辱人?」阿義對着阿玉悄聲的問道。

    「這大概是……因愛生恨吧?」

    阿義顯然不能理解這是什麼感情,但在他的認知中,這種糾纏不休的感情一般都是出現在男女之間,而這迦邪王,不知道對夜願有什麼恨,卻又維護着他。

    「我的王,你不該這樣被埋在土裏,你終有一日要君臨天下,而現在的天下,就是我贈與你的禮物,你可還喜歡?」

    迦邪王將夜願放了下來,他基本已經放棄了用任何手段去折磨他,這幾日他已經宣洩夠了自己的怒火,曾經所一直追逐的人,忽然消失,遍尋不見,他所一直梳理起來的偉大目標,一日變成了一個讓人嗤笑的笑話。

    他憤怒,痛苦,撕裂了自己,又不斷的傷害才能讓他有所緩解這一份的灼熱。

    「我的王,甦醒過來吧。為此我會獻上那幫傢伙的性命,讓你從血里重生……你是天生的王者,就應當用那些賤命來鋪就你華麗的道路,而不是被他們逼到這種地步!這種地步!」

    迦邪王的語氣陡然間又轉成了高音,嗤嗤的大笑了起來,他懷中所抱着的人,像是要抬起手臂來,迦邪王沒有注意到,他的雙目赤紅,神情已經漸入了癲狂狀態。

    「……」

    這笑聲讓阿玉和阿義都有些不寒而慄,他們默默的往一旁挪了挪,好讓自己遠離這噪音,而阿玉卻不打算現在去乘機找夜願,她道:「反正他現在估計也不曉得你我是誰,這一副樣子和廢了沒有什麼兩樣,不妨多看看他被折騰的樣子,讓人揚眉吐氣。」

    「你倒是將他將你我斬斷的仇記恨的緊啊。」

    「有些事情,本就沒有那麼輕易的忘掉。」她轉頭哼了一下。

    「但現在也不是與他賭氣的時刻,但是現在不靠近也是明智的選擇。」阿義道:「你說的他的體內的力量,應當就是將這個空間所打開的觸發點,我們先靜觀其變。」

    ……

    夜願所感覺到的是,憎惡,厭煩,以及讓人無法安寧的吵鬧,在他周身沉入了這惡潭之中,他只想要靜靜的腐爛,但卻被人從這腐爛里往上提着,用灼熱的痛苦逼着他醒來。

    但是他不想醒來。

    大廈崩塌,他親眼看到了無數頹死的生命,在他的一手所造成的血劫之下灰飛煙滅,當時他就在想,若是自己能再快一點趕到,會不會這些人就不必慘遭死亡。

    他的摯友,也不會在煙火之中灰飛煙滅。

    夜翎本人常自詡風流瀟灑,但若是說起風雅自持,連他都覺得,天下唯有文如月一人。


    長身玉立,朗月入懷。身上穿的月白衣,帶的流雲飾,手裏拿着的白綢扇,綴的佛手玉。無一不深諳其雅,究其一字。

    連帶着這個人,都似是玉琢般。

    玲瓏剔透,溫潤親和。

    但此刻儒雅溫和的文公子卻露出了難以一見的狼狽相,一身錦繡落滿灰白,青絲散亂落至腰際。雖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素來柔光掛梢頭的眉眼,竟帶着絲絲怒色。他撕了自己身上的錦袍,全然不顧這是一寸千金的蜀金寶繡,浸入水中,半跪擦拭着夜翎腿部血流如注的傷口。

    雖然動作輕柔,但文如月的下顎卻緊繃着,仿佛一下秒就會化作凌厲的劍芒。

    兩人一時間都沒有開口說話,唯有腳底下的溪水脈脈流淌,淡入縷縷血絲。

    讓夜翎不說話簡直就是一種折磨,尤其是這種折磨還是來源於他最親密無間的朋友。但他也知道,文如月是真的惱了,而這一種惱怒,確也來自於夜翎的一番作為。因此他識趣,他理虧,他閉嘴。

    文如月細細的將夜翎的傷口清理包紮後,手指又一寸寸攀上他的肩頭,方才在危急時刻下,他將自己的舌尖咬破保持清醒。血腥味道影響到了他的嗅覺,他唯有靠得近些,才能確認夜翎是否還有其他地方受了傷。

    夜翎身體有些僵硬,文如月委實靠的過於近了些,加之他毫無疏漏的摸着他,這副模樣若不是因為他明白文如月眼盲只能靠着感官確認,若是他人在場還以為是要對他投懷送抱。只不過這一副模樣實在有些讓他叫苦不迭,若是女子溫香軟玉他自是受命,然面前是文如月,是方才隨着他一起逃離生死關頭的摯友。

    半月前,夜翎再次招惹到了大麻煩,此次的麻煩卻與往常不同,兇徒極為狡猾,夜翎也是費盡心機打入內部方才將其分崩瓦解,兇徒鐵了心要與他玉石俱焚,這才將文如月和夜翎逼上了絕路,兩人命懸一線,眼看攀附的樹枝已經無力支撐二人重量,夜翎便點了文如月的穴道,用盡最後的力氣將他送上去。

    夜翎只求自己一貫超越常人的好運氣還能再救他一命。

    事實證明,他賭對了。

    夜翎醒來的時候,他已經順着河水飄到了一處不知名的地方。然因衝撞傷到了腿部,行走不便,只能憑藉着苦中作樂隨遇而安的心態自救,結果半日才過,他便遇到了文如月。

    「我不得不相信老天真是對我太好了,我這隨便的走走,就遇到了文兄。」夜翎也一身的泥濘狼狽,看着同樣衣衫不整的文如月,心情忽的愉悅了起來。

    文如月上前緊緊的握住夜翎的手,咬牙切齒道:「夜!翎!」

    他的聲音暗切嘶啞,顯然是因一直不斷的呼喊着夜翎的名字。

    文如月滿面的焦灼憤懣夜翎又怎會不懂,他的揮舞袖子內力深厚,文如月竭盡全力衝破穴道也需好幾個時辰的功夫,如今日頭將落,一日一夜,文如月又是如何一步步在這險山峻岭之中一處處摸索,一疊疊的呼喊。素來整潔有序絕不肯有半分不雅的他,連頭冠都不知丟在了何處,滿臉印痕交錯,手指斑斑血跡,那裏還是當初俊雅天下的文如月。

    「你這個混蛋!世界上最可惡的大混蛋!」

    「是是是,我是世界上最大的混蛋。」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是是是,我這個天下第一的大混蛋,讓文公子為我落到如此田地,果真是混蛋到了極致!」

    「夜翎你!——」文如月突然頓住,夜翎還以為他被自己氣到了,文如月抬手制止住了他,眉頭緊蹙:「夜翎,你受傷了!」

    「文公子果然嗅覺驚人,不過也只是一點小傷而已,並不礙事——」他的話還沒說完,文如月已經伏下了身,手指觸到他腿上粘稠的血液,道:「你的腿受傷了,我背你。」

    夜翎覺得自己受到了驚嚇,自己堂堂一尺七的錚錚男兒,何曾需要他人如此抵力相助,更何況自己還沒有到手無縛雞之力的時候,剛想嚴詞拒絕,文如月已經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閉嘴!上來!」

    文如月從不曾如此疾言厲色。

    夜翎明白,文如月仍舊惱怒,不僅是惱怒他,也在生自己的氣。

    大丈夫能屈能伸,夜翎妥協在文如月背上的時候,唯有這句話才能撫慰一下他現在百般複雜的心境。

    確認夜翎身上再無大礙後,文如月懸着的一顆心終於落了回去。

    他極惱,卻也極為慶幸。

    他並不是不能理解夜翎,若是當初是他,他自認為自己也會如此選擇。可是夜翎偏比他更快的堪破了當時一籌莫展的處境,救了他一命。而他卻遲了一步,便差一點失去了摯友。

    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痛苦。

    因而他怪不了夜翎。即便立場互換,他們的選擇也始終不會改變。夜翎了解他,正如他了解夜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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