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密佈着厚重的鉛雲，雲頭底下的兩株老桐樹的樹葉紋絲不動。這又是一個悶熱潮濕的夏季午後。

    穿着藏青色制服的黃天佑，坐在魔都城巡捕房太平間的值班室里，被熱得頭昏腦漲，昏昏欲睡。

    「咔嚓！」

    突然，天空中亮起一道閃電。一聲脆生生的驚雷隨之在他的頭頂上驟然響起。

    「咚！」

    這聲突兀而至的驚雷，將額頭馬上就要低垂到值班室破木桌上的黃天佑給嚇了一跳。驚慌中，他的腦袋一下子磕到了桌面上，發出了像敲鼓一樣的聲響。

    「靠，媽@媽@的。賊老天，你沒事兒亂叫什麼？要哭你就哭，要撒尿你就撒，偏要學人家電影明星，醞釀什麼感情。真是可惡。陰沉沉半天了也不下一滴雨水，只會打雷嚇唬人。」

    腦袋撞疼了，黃天佑心裏十分不爽，自然要抱怨一下先前害他頭昏，現在害他頭疼的老天爺了。

    仿佛上天真有靈通，他的這聲抱怨剛剛發出。他就聽到門外隱隱傳來了「吧嗒吧嗒」的聲響。

    接着，這聲響便密集起來，好似前幾天他去江邊替犯人收屍時聽到的那些槍聲。

    這次犯人殺得太多，槍聲密集的很。回想起來，當時現場的聲響，就真像今天這場大雨初落時雨點撲地的動靜。

    「這還差不多，賊老天，你總算幹了點兒好事兒。哈哈，這下涼快了。」

    黃天佑從沒有窗戶的太平間值班室走出去，想看看雨勢，順便沾沾雨水的涼氣，也好讓自己舒服一些。

    可他才剛走出太平間的破門，一條人影就帶着雨水的腥氣朝他撞了過來。

    「嘭！」

    「哎喲！」

    兩人各自躲閃不及，撞了個滿懷，都捂着被撞疼的胸口叫了起來。

    「你他@娘的這是趕去投胎啊？走路不長眼睛啊？」

    那人速度實在太快，力道也十分夠勁兒，一下將黃天佑撞得胃口翻騰，頭暈眼花。

    兩次倒霉事兒攤到一塊兒，他心裏自然是煩悶極了。也不等看清對方是誰，就罵了起來。

    「你個小兔崽子，沒事兒往外跑什麼？不知道值班時間不許挪窩兒啊？你這叫脫崗你知不知道？還罵人，撞得老子心肝脾肺腎都疼，老子還想好好找你算一算帳呢。」那人聽他出言不遜，頓時也火了，一下揪住他的耳朵，教訓起他來。

    「啊，何二叔，怎麼是你老人家啊。呵呵。快住手，您老人家別生氣，我剛才沒看清是您。不知者不怪罪。您就饒過我這一回吧。再說，我眼神兒不好，您又不是不知道。你那麼快撞過來……」

    被那人揪住了耳朵一呵斥，他才搞清楚來人的身份。原來，竟然是帶他來魔都城，介紹他進巡捕房的隔壁鄰居家的二叔，何喜生。

    他趕忙笑嘻嘻地向他賠禮道歉。這是他的大恩人哪，哪能得罪呢。

    「好啦好啦，少廢話吧。這次就原諒你個小兔崽子了。趕快收拾收拾跟我走，麗霞花園洋房裏有人歸西了，上頭要咱們趕快過去收屍呢。」

    有緊急任務，何喜生沒空兒跟他計較，快步跨進太平間裏去拾掇工具，要他跟着自己去幹活兒。

    「哦！」

    他隨口答應了一聲，也跟着忙活了起來。

    一邊拾掇着工具，他一邊向何喜生問：「二叔，花園洋房裏死了人直接送火化場不就得了？跟咱們巡捕房好像不沾邊兒吧。幹嘛要咱們去收屍呢？」

    「這也就是你剛來這兒的傢伙，問出這樣的問題我不敲你的腦殼。要是先前那傻子老周，我早把他的腦袋敲出包來了。」何喜生抬眼瞧了黃天佑一下，說。

    「呵呵，二叔，別這麼說。就好像傻子老周是你敲腦袋敲死的一樣。」

    傻子老周是何喜生原來的搭檔，上個月初一死了。所以太平間裏的收屍人才少了一個。他這個十六歲的鄉下少年，才有機會在老鄉何喜生的舉薦下，謀得了這麼一個吃飯的差事。

    聽到黃天佑跟自己開個玩笑，何喜生拿起手裏抬屍體用的槓子在他背上輕輕敲了一下說：「少放屁吧。他那是笨死的，跟我有啥關係？不過，說起來我倒是真沒少敲過他的腦袋。唉，想想這傢伙呢，我這心裏頭還真不是滋味兒呢。畢竟是十多年的老夥計了嘛。」

    「二叔，你看你又來了。」看何喜生臉上露出一絲哀戚的表情，黃天佑唯恐他再為他的好基友掉淚，便忙岔開話題說，「要不，咱們還是別說他了。還是說說咱們為什麼要去花園洋房收屍的事兒吧。」

    「這個嘛，還用說？自然是這人不是好死了？若是他得了病，壽終正寢，自然就是在他自己家停屍或是拉到殯儀館去了。哪裏用得着咱們去收屍啊？可別忘了咱們的身份。別看乾的活兒不好，可咱們怎麼着也算是巡捕房的警察不是。哪有沒事兒拿着公家的錢，替私人辦事兒的道理？」何喜生將抬屍體的槓子扛在肩膀上，邊朝門外走，便跟他解釋說。

    「哦，原來那人是不得好死了。我說呢。怪不得要咱們去呢。他又不是處決的犯人。」

    黃天佑從上夠月到了巡捕房，頂替了傻子老周的缺之後，一直乾的活兒就是去刑場收屍。沒幹過別的。

    所以，以至於他以為巡捕房停屍房就只是停犯人屍體的地方呢。

    現在聽何喜生一解釋，他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地方還收別的屍體啊。

    何喜生回頭用一種你才明白過來自己還有這樣的活兒要乾的眼神掃了他一眼後，遞給他一件蓑衣和一頂斗笠。接着，便一點雨具也沒穿地鑽進了厚厚的雨幕里。

    「二叔，我，你……」

    黃天佑看着迅速被雨水再次淋透的何喜生，趕忙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追了上去。

    雨水劈頭蓋臉的打了下來。斗笠和蓑衣所起的作用真的很有限。但總好過於沒有。

    而且，它們還是自己長輩疼惜他年齡小、身子單薄特意讓給他的。黃天佑在蓑衣和斗笠的庇護下，心裏不禁湧起了一股暖意。

    那股暖意，將冰涼雨水帶給他的寒氣全給驅散了。

    就這麼着，他心裏暖融融的，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自己何家二叔的身後，穿過太平間外的小庭院，到了巡捕房的大院兒里。

    那裏一個隱蔽的角落停放着一台破舊的平板車，是他們兩人平常運輸屍體的工具。他們到了大院兒後，就輕車熟路的奔着它跑去。

    到了板車跟前兒，黃天佑把東西都放在上面，就搶着去拉車。

    「臭小子，還有點兒孝心。好吧，空車你拉，重車我拉。」

    何喜生明白黃天佑搶着拉車的心意，便抹了一把從頭上流下的雨水，笑着誇了他一句。

    「回來時還我拉車。二叔，別看我年齡小，我力氣大着呢。」黃天佑架起車把，沖何喜生晃了晃自己就像大頭蒜一樣的小拳頭說。

    「力氣大？真沒看出來，就你這小身板兒，一條死人大腿都扛不動，還說自己力氣大。哈哈。」何喜生也將東西放車上，瞥了瞥嘴，嘲笑道。

    「我……」黃天佑剛想反駁他，就聽見有人在朝他們喊着什麼。

    雨大，那人說了什麼聽不清。他趕緊朝四周環顧了一下，瞧瞧是誰在叫他們。

    這一看，他發現了那人。

    此人個頭不高，身着一身十分周正的西裝，腳蹬一雙錚亮的皮鞋，正舉着一把油紙傘站在巡捕房辦公小樓的廊檐下向他們招手。

    「是劉探長！」何喜生跟巡捕房的人都熟，一眼就認出了那人是他們的上司劉探長，他趕忙對黃天佑說，「小子，先等等，我過去問一下他老人家有什麼事兒。」

    說完，他便一溜小跑地向劉探長跑了過去。

    到了那兒，他站在廊檐下低頭哈腰地聽那人說了句什麼，然後就馬上笑着跑過來跟黃天佑說：「小子，放下車子吧。咱們這回不用拉這費勁的玩意兒了。探長說要咱們坐囚車去呢。」

    「囚車？就是跟鐵柜子一樣的東西？那感情好，至少咱們淋不着了。就是只怕坐上去這心裏會有些彆扭呢。」黃天佑聽了，也很高興。隨後又因這囚車的用途，跟何喜生開了個玩笑。

    「走吧，別矯情了。咱們連死人都拉過了，還怕坐囚車？」何喜生在他屁股蛋兒上踢了一腳，拾掇起平板車上的東西領着黃天佑出了大院兒。

    院門口，正有一輛通體漆黑的囚車在等着他們。

    黃天佑向着它走去，在這一過程中，心裏又產生了一個疑問。

    這回收的這個屍體是不是很不一樣呢？要不怎麼巡捕房裏會捨得讓他們用囚車去拉呢？要知道，因為經費問題，這囚車平時可是巡捕房的寶貝，輕易不動用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