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你想怎麼樣就怎樣咯

作品:《窮鬼的上下兩千年

    還是來了。 .

    孔融的眼睛輕合,手放在自己的鬍子上,摸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着要怎麼說,最後手停了下來。

    他開口說道。

    「自從曹將軍來後,這青州的亂象得到了整頓。如今,青州黃巾已降,州中各地也已經漸安,不知曹將軍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有何打算?

    孔融的問題讓曹操的神色一喜,眼睛亮了起來。

    他以為孔融問他這個問題,是已經對他放下了戒心,準備給他一些建議。

    伸手拿起茶壺,替孔融將茶倒滿。

    「我正苦在青州不好舉步,若是孔先生肯助我,這些就不足為慮了。」

    孔融是青州名士,如果有他相助,曹操在青州做事就不需要那般束手束腳了。

    茶水倒入茶杯的聲音在有些空蕩的堂中迴響,直到茶水近乎要滿溢出來,曹操放下了茶壺,期待地看向孔融。

    「不知孔先生對這之後的事,有什麼指教?」

    看到曹操的樣子,孔融就知道他誤會了,沉默了一會兒,微微地出了一口氣。

    這青州終歸是王土。

    「曹將軍,如今青州亂象已定,民生好轉。將軍領兵討賊,是當居首功。」

    曹操愣了下來,他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將軍功績,應當上表朝廷,再由朝廷下賜封賞才是。所以,我今日來,是想請將軍將青州現狀向上稟報,一是穩固青州,二來也好叫朝廷封賞將軍。」

    上稟朝廷。

    孔融說的是曹操居功,當有朝廷賞賜。

    可實際上,如果曹操此時上稟朝廷,讓朝廷入兵青州穩固,就等於是將青州讓出的意思。

    以如今的朝廷,封這青州刺史也定不可能是曹操,而是會派一個好掌控的人來。

    要是上稟,恐怕也就是曹操領兵離開的時候了,甚至會是更壞的情況。

    「滴答。」曹操手中的茶壺傾斜,壺口的水滴順着留下,滴落在桌面上。

    在沒有聲音的堂上,這一聲滴水聲顯得異常明顯。

    「呵。」曹操苦笑了一下,放下了茶杯。

    「先生,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答應。」

    孔融低着頭沒有作聲。

    曹操抿了一下嘴巴,兩手放在膝蓋上撐着身子,眼中是一種說不明的神色。

    大概是有一些落寞,才嘆了口氣。

    「我以誠待先生,先生何至於這般待我?」

    孔融沒有接曹操的話,更沒有回答,而是慢慢起身。

    「既然曹將軍不答應,孔融就先告辭了。」

    說着,站起了身子,準備離開。

    兩人本來就站在不同的兩個立場上,孔融不準備退讓,他也知道曹操不可能退讓。既然曹操不肯上稟,那就他來。

    這種亂世,很難分得清誰對誰錯,只不過是各為其志而已。他孔融,是漢臣。

    「先生!」

    孔融向着堂外沒有走幾步,身後傳來了曹操的聲音,叫住了他。

    腳步停了下來,孔融站在堂前。

    曹操起身看這孔融沉沉地問道。

    「先生,曹操在這青州,有什麼不好?」

    「曹將軍。」孔融抬了抬頭:「是什麼意思?」

    身後一段時間沒有傳來回話,孔融舉步欲要離開,聲音才傳來。

    「我是問。」曹操的語氣重了一分:「我曹操,是有什麼做的不好?」

    話音很重,重到院子外都能聽到一些,很少能見到他這般失態。

    他曹操有什麼做的不好,他不明白。

    他曹操有什麼做的不好,叫人說是忠奸難辨?

    他曹操有什麼做的不好,叫人說是閹人之後?

    他曹操有什麼做的不好,以至於誠心相待,卻叫人有如防賊?

    孔融轉過身來,卻見曹操看着他,桌上的茶杯反倒,大概是曹操起身時撞倒的。茶水順着桌邊滴下。

    「黃巾之亂,我領軍向南,大破黃巾,斬首數萬。比我曹操,我問其餘人馬如何?」

    曹操的眼睛直視着孔融,問着。

    「董卓入朝,倒行逆施,我肯不與之為伍,改易姓名逃至陳留,散家財,合義兵。比我曹操,我問朝中大夫如何?」

    「討伐董卓,一呼百應,至於虎牢,諸侯不前。少帝受迫,獨我曹操去追。比我曹操,我問各路諸侯如何?」

    「如今董卓已誅,諸侯紛亂,民不聊生,我破於毒白繞,定青州之亂,修繕民生。比之如今的青州,我問天下蒼生又如何?」

    一聲又一聲,孔融被曹操問住了,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孔先生,操告訴你。」曹操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黃巾之亂,各路人馬敗多勝少,以至漢室傾頹。董卓入朝,士大夫只隱忍不發,以至朝政可危。諸侯聯盟,各懷私心,以至舉天下之兵卻沒人敢追那董卓,讓其霍亂至今!」

    「至於天下人。」話聲停了片刻,才一字一句地說道:「先生,此時天下皆苦」

    曹操說完了這些,垂下手。

    他真的不明白,他曹操,是有什麼做的不夠好了。

    孔融愣愣地立在堂前,他答不上來,可曹操問的問題,他又怎麼會不知道?

    可是這天下,就像他所看到的,已經壞了。

    「先生,操累了,恕不遠送。」曹操揮了揮手,孔融站了一會兒,行禮走出了堂去。

    曹操留在堂上,有些無力地坐了下來,拿起翻到的茶杯倒了一杯水。看着水中自己的模樣,苦笑了一下。

    他和孔融的關係應該是無法挽回了。

    「呵,若是此時元讓他們在,定要叫上先生一起去痛飲一番才好。」

    孔融走在院子中的小路上,走的不快,應該是在想着什麼。

    堂上曹操問他的話似乎還在耳邊迴響。

    他有些不明白了,到底是曹操錯了,還是他錯了,或者說他們都錯了?

    「先生,我有事想問你。」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應該是一個孩子的聲音。

    那聲音是從一個偏院裏傳來的。

    一個侍女從孔融的身邊低頭走過,孔融叫住了她。


    「這院子裏,是在做什麼?」

    侍女回過頭來行禮,答道:「是府上的先生在教公子讀書。」

    「哦,如此,我知道了,去吧。」

    孔融點頭,讓侍女離開,而自己則是停下了腳步,繼續聽着偏院裏的聲音。

    他想聽一聽這課,他從小就是在讀書和聽課中長大的。

    聽學生和先生上課,總能讓他的心思平靜下來。

    「先生,我有一件事想問你。」曹丕舉手說道。

    舉手提問這個奇怪的規矩,也是顧楠的課上獨有的。

    「嗯?」顧楠正整理着書本準備說課,聽到曹丕的話看了過去。

    「是有什麼想問。」

    「先生最近怎麼都沒去見過我父親。」曹丕皺着眉頭,慎重地問道。

    「我無緣無故,去見你的父親做什麼?」

    顧楠倒是有一些奇怪,她為什麼要去見曹操?

    「為什麼。」曹丕扯了一下嘴巴,似乎是很無奈。

    「先生你可知道最近有多少人上門求見,都是為了向我父親投以才學。」

    他看向顧楠,雖然不明顯,但是眼裏帶着一些擔憂的神色。

    「先生這般不上心,就不怕日後我父親重用他人而冷落於你?」

    也不知道這麼些大的孩子是怎麼會問這種的問題。

    顧楠噗呲地一聲笑了出來,她還以為是什麼呢,搖了搖頭。

    「我找到你父親,又不是為了這個的。」

    即使曹丕在老成,他也有不明白的時候。

    就比如說現在,他就聽不懂顧楠的話。

    「那你找到我父親,是為了什麼?」

    一旁的曹昂也微微側過了耳朵。

    玲綺抱着劍,她記得師傅曾經跟她說過她找曹操是為了什麼,認真地回答道。

    「師傅說過,找你的父親,是因為要找一張長期飯,唔。」

    她還沒有說完,就被顧楠流着汗捂住了嘴巴。

    「飯?」曹丕顯然是沒有聽明白。

    「咳咳,還是由我來說好了。」顧楠鬆開一臉茫然的玲綺,咳嗽了一聲,抬了一下眉頭說道。

    「我找到你父親,主要是為了兩件事。」

    兩件事,曹丕皺着眉頭聽着。

    「一件,是一改世道,還有一件,是我想要一間學堂。」

    顧楠的語氣很認真,她也沒有準備騙這兩個小子。

    當然,飯票那事不算。

    「一間足夠天下人來的學堂,讓世人做學。」

    偏院裏沒有了聲音。

    一改世道?

    曹昂的神情振奮,握着手,他一定會隨着他父親,一改這世道。

    院外的孔融,呆站在那裏,他在想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而曹丕愣了一會兒,卻突然笑了。

    「呵呵呵,先生,這第一件事且不說有多難,就是這第二件事,我想就不可能做到。」

    「子桓。」曹昂把手放在了曹丕的肩上。

    這小子還真麻煩,顧楠和聲問道。

    「你又為什麼覺得做不到呢?」

    「先不論該建多少學堂才夠天下人來,就光是要讓天下人讀的書,先生以為該有多少?」

    該有多少,萬卷,肯定不夠,萬萬卷,應該也不夠。

    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那麼多的書。

    曹丕說的是實話,曹昂也欲言又止。

    顧楠的志願太過宏大了,甚至叫人都不敢想。

    「要是我有呢?」顧楠笑了。

    笑得曹丕一呆。

    「不如我們再打一個賭如何?」

    她也該教教這小子吃一塹長一智了,這才剛打賭輸了,怎麼就學不會聰明些呢?

    「賭就賭。」曹丕背過了手,挺了挺身子:「先生說,賭什麼?」

    「若是我取來了足夠天下人讀的書,你就幫我建那學堂如何?」

    顧楠放下手中正整理着的課本。

    「好!」曹丕想也不想,就應了下來,反問道。

    「要是先生輸了呢?」

    上次輸給顧楠他一直耿耿於懷,這一次,他是一定要贏了。

    「若是我輸了?」

    顧楠走到了曹丕的面前。

    彎下腰低頭看着他。

    半響,伸出手用手指在他的額頭上彈了一下。

    「呵呵,要是我輸了,你要怎麼樣就怎麼樣咯。」反正,她輸不了的。

    曹丕的額頭微紅,臉上也是發紅。

    卻沒有退讓,看着顧楠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故作鎮定地看向曹昂。

    「大哥,這次我贏定了。」

    「師傅會做到的。」一旁的玲綺開口說道,對她來說,無論顧楠說什麼她都會相信。

    曹丕知道和她是沒有辦法解釋什麼的,輕哼了一聲,在自己的桌前坐了下來。

    「那你就等着看吧。」

    站在偏院外的孔融怔怔地想着,過了一會兒,勾起了嘴角。

    他是笑,這世上居然有一個人,和他之所願是一樣的。

    能叫天下人讀書的學堂嗎?

    真乃一宏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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