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8章 吾名白起

作品:《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臨安臣子對此着實難以信服。

    岳家頑疾對於大涼而言,痛癢了多少年,如今岳平川好不容易死了,你貴為大涼女帝,卻在為王妃蘇蘇善後,簡直莫名其妙。

    出了大內,魏禧就潑口大罵女帝不知輕重。

    接下來的日子裏大涼將四面為敵,用錢用糧的的地方多了去,你女帝不勤儉持國,反而為王妃蘇蘇鋪張浪費,有辱帝風……

    這一番話罵出來,嚇得同僚沒一個敢和魏禧同行。

    你魏禧找死,我們可不願意和你一起陪葬,這番辱罵女帝的話,甚至要不了半個時辰,就會通過南鎮撫司諜子上報到女帝御書桌上。

    到時候女帝雷霆震怒,罷你官職便算是萬幸。

    一個不好,那便是流放。

    女帝之威不可侵。

    然而這一日,臨安安靜的很,大內那邊沒有任何動靜,南鎮撫司也沒有對魏禧下手,着實讓人想不明白,要知道今日大朝會上,魏禧可是跳得最歡快的人。

    在諫議大夫出列說女帝新修楓溪殿有欠考慮之後,好傢夥,魏禧立即逮着了藉口,跳出來就詳列了楓溪殿用度費銀,足夠萬人騎軍幾日幾日的糧草後,更是不怕死的說請女帝陛下自罪。

    其實在楓溪殿修建之前,魏禧就勸諫了多次。

    只不過女帝一意孤行。

    魏禧也是無奈,畢竟只是個當臣子的,不過剛直清廉的魏禧終究心中不快,逮着這麼個機會,抓住這麼個藉口窮追猛打,當場讓女帝下不了台階。

    連讓女帝自罪的話都出來了,絲毫不留周轉餘地,你讓女帝顏面讓哪裏擺?

    自古以來,君王若要自罪,那便意味着要下罪己詔。

    這可是個大事。

    一般而言,天災人禍時君王或有可能下罪己詔,畢竟在老百姓看來,皇帝是天子,那麼天降災禍就是上天對你君王使得的怪罪,所以這種情況下,有的君王會下罪己詔,告訴老百姓,我這個天子沒做好,應該自罪謝過。

    當然,大多是做做樣子。

    還有就是君王在重大失德後,也會下罪己詔。

    但這樣的情況很少。

    畢竟天子失德,臣子們心中知道就行,只要改正過來還是好天子,沒必要下個罪己詔讓天下人都知道,這樣有損帝威。

    可魏禧卻要讓女帝因為修建楓溪殿也下罪己詔,這就有些過分了。

    被說得下不了台階的女帝當即翻臉,對魏禧道了句我大涼朝堂怎的有你這等憨人,說罷拂袖而去,留下群臣面面相覷。

    作為女帝而言,這些年在朝堂可沒少發帝威。

    可說某個臣子是憨人,這種近乎女子罵人的話語而言,女帝陛下還是第一次,可想而知魏禧讓女帝有多惱怒。

    只怕這以後,魏禧這個「朝堂憨人」的雅號是跑不掉了。

    然而魏禧並不怕。

    退朝之後,魏禧出了大內就怒罵女帝,其後更是恚怒難平,索性也不管御史台那邊會不會彈劾自己,跑到青樓里去喝了一下午花酒,吃了不少醋芹,這才稍稍發泄憤懣之情。

    倒是傍晚時分,大內尚未關宮禁之前,回到府邸的魏禧被一位不速之客拜訪,豁然是如今的內宦寵臣薛盛唐。

    這位老人來後只說了一句:陛下說,天子有錯不再三,卿言直,且善,當為銅鏡,請再勉之。

    這當然是女帝陛下的授意。

    聽到這句話後,魏禧一掃心中憤懣。

    舉杯望蒼天,大笑道:「恩師,您老人家著《論君策》,其中明君篇,可是我大涼女帝乎?」

    不知道死在北鎮撫司繡春刀下的恩師,這一刻有沒有瞑目。

    但魏禧心中是快意的。

    女帝陛下終究還是那個讓順宗願意將江山交到她手中的千古奇女子,如此君王,我魏禧就算是直言勸諫掉了腦袋也是值得的。

    是夜,魏禧大醉。

    醉而臥榻,又大夢連連。

    ……

    ……

    瀾山之巔,如幻大千,星月無眠。

    在絕對的速度之後,張定邊和李汝魚之戰,終於進入尾聲。

    張定邊的拳頭霸氣而快,李汝魚的劍亦不慢,用的是老鐵的拔刀術,在李汝魚手中,則是拔劍斬天術,雖然還不及老鐵人不動則是漫空刀光的地步,但硬撼張定邊的拳頭足矣。

    落在下風並不致命。

    一拳一劍之後,張定邊落在遠處,默默的負手看着不遠處的少年。

    不得不說,少年的劍法有些詭異。

    或者說,少年身上有着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明明並不到自己這個程度的實力,卻能和自己對戰而不落下風。

    但自己不會再給他機會了。

    今夜一戰,先有王重師,再有自己,臨安女帝不會再放心摘星山莊,只怕明後幾日,除去開封城,整個北方的北鎮撫司都會傾巢而出前來剿滅摘星山莊。

    除非今夜能殺了李汝魚,讓西門卿取而代之。

    否則等待自己等人的只能是再一次死亡。

    張定邊不畏死。

    但尚有一心愿未了,不願意就此無為死去,縱然是死,也得拉着那賴頭和尚一起下地獄。

    那麼,殺了這少年好了。

    張定邊深呼吸一口氣,不再有任何保留。

    夜風中,似乎傳來了一陣輕微的「啪啪啪啪啪」的一聲,彈指一揮間,便見張定邊身軀驟然暴漲了一寸,渾身繚繞着血色煙氣,任由夜風吹拂而不動。

    瀾山之巔,無數人感受到一種難以言說的壓懾。

    有如被上位者俯視。

    不遠處的阿牧很有些意外,忍不住脫口而道:「這氣勢有點……」

    解郭不解,「怎麼?」

    墨巨俠默默的接了下去,「王者。」

    偽龍氣質,當然不可能是天子,但身有偽龍者,不為天子卻可為王,諸侯之王。

    解郭悚然驚心,看向阿牧,「你還不幫你家小情郎?」

    阿牧白了他一眼,「你家的小情郎,你全家都是小情郎。」旋即哼哼了一聲,「一個偽龍的王者氣勢而已,李汝魚又不是沒見過。」


    岳平川,不為偽龍,卻是真蛟。

    趙驪趙颯之流,哪一個不是王,不一樣拿李汝魚無可奈何?

    解郭尷尬的笑了笑。

    心中着實有些好奇,阿牧的劍道很可能出自蟲達,蟲達其人自己聽聞過,李汝魚的劍道出自那位大唐夫子。

    夫子作為一個異人很高,解郭自嘆不如。

    可李汝魚又怎麼會如此之高,今夜的事情,着實透着不可思議,而且隱然感覺有些奇怪,李汝魚不過是被春毒所逼,為何會發展成神智失控的局面。

    總感覺透着不合理。

    黑衣持槍人看見張定邊欲要全力一擊後,有些讚賞的頷首點頭,這股氣勢,確實有些像當年的霸王了,只不知道這個人能不能達到霸王那種萬夫不敵的境界。

    山腰上,道姑撫劍望山巔。

    有個算命的漢子,背負着相天面地的卦旗,登上瀾山之巔,看着這一幕後笑了,最後目光落在李汝魚身上,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壓不住了。

    李汝魚確實壓不住了。

    從春毒發作登上瀾山之巔,他的腦海里就成了一片混亂戰場。

    腦海里那顆白起之心瘋狂跳動。

    這並不可怕,真正讓李汝魚擔心的是,自己的意識在腦海里成了一個無能為力的旁觀者,他能感知到腦海里和瀾山之巔發生的所有事情,但卻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先前對戰王重師和張定邊,與其說是本能,倒不是如是異人手筆。

    腦海里,讀書人負手站山巔,披甲將軍站在屍山血海里,有個衣衫獵獵的刺客盤膝而坐,更遠處,在李汝魚意識都難以觸及的地方,尚有兩道隱約身影。

    李汝魚不知道他們是誰。

    但猜得到,那兩道身影顯然都是進入自己身體後被雷劈掉的存在,一如山巔讀書人、刺客和披甲將軍,想必也是一些驚才絕艷之輩。

    在王重師凌空一劍,如黑雲壓城時,山巔讀書人大袖一揮,那一刻自己便真正成了盤觀者,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的拔劍出劍。

    借來大燕春秋的不是自己,是那個山巔讀書人。

    以夫子執劍對戰張定邊的亦不是自己,是那個刺客盤膝而坐的刺客。

    但是此刻,掌控身體的不是讀書人,也不是刺客,而是那位披甲將軍,在和王重師幾度對戰不勝時,披甲將軍便強勢的從屍山血海里站出來。

    幾乎不用他爭奪,山巔讀書人和刺客就拱手讓出了身體的掌控權。

    一直旁觀着這一切的李汝魚感覺很可怕。

    他害怕自己再也無法掌控這具身體,害怕自己的意識永遠的被困在這個地方,然而他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着。

    李汝魚的意識存在於腦海之中。

    但卻無形無質。

    此刻,他清晰的看到,那位披甲將軍望向自己,那眼神里有着失落、失望,還有恨鐵不成鋼,他雖然不說一語,但卻明確的表達着意思:連區區春毒都不能拒,枉為大丈夫。

    李汝魚倍感慚愧。

    心中卻安定了下來,只因那披甲將軍還有更明確的信息:你依然是你。

    但今夜,我們是你。

    是我們,不是我。

    李汝魚腦海里的波瀾起伏,外人無從得知,瀾山之巔所有人眼中,只是驚詫的發現,少年此刻又有了一絲改變。

    先前只是殺意狂肆而已,此刻的殺意卻有如實質。

    少年持劍站在那裏,明明他身體周圍什麼都沒有,眾人卻感覺他身體周圍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屍山血海,少年就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站在屍山血海里的殺神。

    那雙通紅的眸子再無絲毫情緒。

    此刻的少年,完全陷入瘋癲之境,眼中只有殺戮。

    望着蓄勢欲要全力一擊的張定邊,少年只是輕輕開口說了一句,神態堅定的話語落地有聲:「殺以殺止,則善。」

    很簡單的一句話。

    很輕的一句話。

    但在瀾山之巔,卻想一道雷聲一般,響盪在天地之間,久久不息。

    這句話下,整個瀾山,甚至於整個穎昌府,所有的生靈都被驚醒,旋即感受到一股難以言說的殺戮之意,萬物臣服無敢作聲者。

    在這簡單的話中,殺戮之意是如此的絕對強勢,莫不敢逆!

    有心人心裏,更是炸起了驚雷。

    阿牧一臉茫然,不知道這句話代表着什麼意思,墨巨俠則是一臉悲戚,搖頭嘆氣,這種觀點,墨巨俠當然不會贊同。

    而解郭則是精神一振,哈哈大笑。

    我知道了,少年不是少年,原來這少年是那個人,難怪會成為女帝之劍。

    那個人落在任何一個帝王手中,都是一柄蓋世無雙的劍。

    黑衣持槍人眼眸狂熱,「原來真是他啊。」

    嗜戰之意漸濃。

    而剛剛登上山頂的算命漢子五指如風,掐算之後咧嘴一笑,「不錯不錯,總算知道這少年的一個身份了。」

    區區春毒,當然沒辦法讓少年癲狂,但春毒讓少年的意識極度脆弱,這便使得他身體裏的那些意識有了可趁之機。

    只不過算命漢子還沒得意片刻,倏然間臉色大變,再一次掐指如飛,旋即一臉莫名其妙,「這不合天理啊,少年明明是一枚鑰匙,怎麼成了天命之人?」

    算命漢子第一次覺得,世間有自己無法掐算的東西,這少年身上背負的秘密,只怕不僅涉及大涼天下,還有更久遠的秘密,涉及到了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甚至還涉及到世界之外的世界。

    不過……

    管他呢。

    算命漢子旋即一臉看熱鬧的表情。

    西門卿和公孫先生兩人呆若木雞,做夢也沒想到,少年李汝魚竟然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更沒想到,這個少年,竟然是那個人。

    張定邊一怔一愕之後,哈哈大笑,殺神白起。

    他竟然是殺神白起!

    我張定邊有生之年,竟然能和殺神白起一戰,這是何等的人間快意。

    春秋戰國第一將,殺神白起!

    在那個歷史時空裏,所有的猛將名將,除了那位同樣也曾坑殺了二十萬降卒的西楚霸王,其餘人在在白起這個名字面前都黯然失色。

    因為他是千古第一殺神。

    一個以殺戮被稱之為神的男人。

    隨後,李汝魚的神態有些落寞,眼中的對手不再是張定邊,而是整個天下,長劍歸鞘後他輕而寂寥的說了一句:「吾名白起!」

    對全天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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