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去而復來

作品:《霸唐

    曹參軍卻是笑道:「步先生,太守府又不是鐵匠鋪。」

    步雲飛不再言語,這個曹參軍的有理,太守府是公堂,豈能在公堂里架上鐵爐。要打鐵燭台,自然只能去鐵匠鋪。

    兩人繼續南行,前面出現了一片桃林,桃林圍着籬笆,一道紅木柴門,門檐下掛着一塊匾額,上書「桃園」。嶙峋的桃枝掛着殘雪,從籬笆里探伸出來,在冬日的陽光下,別有一番韻味。

    柴門口站着兩個常山健卒,見到曹參軍,俯首施禮。

    「步先生請!」曹參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兩人進得柴門,只見一條林間道,在桃樹間蜿蜒曲折,樹叢間,瑞雪皚皚,鳥鳴清脆,十分清幽。兩人繞過幾個彎,但見殘雪枯枝,徑通幽,卻沒看見打鐵的鐵爐。

    「這鐵匠鋪,倒是雅致得很!」步雲飛笑道,心中卻是暗暗起疑。

    「步先生只管隨我來。」曹參軍只顧快步前行。

    步雲飛心頭突然咯噔一下,停下了腳步。

    眼前的景色,似曾相識!

    三天前,步雲飛兄弟四人從寶輪寺後面的山牆缺口處逃出來,走的似乎就是這片林子!

    那天晚上,一則天黑,二則,大家只顧逃跑,步雲飛對於周邊的景物沒有留下太多的印象。不過,對於腳下這條曲徑路,步雲飛的腳底還是有感覺的!

    這是一條碎石鋪就的路!

    不遠處的桃林盡頭,隱隱可見一座建築的屋,在枝椏叢中,探出彎彎的飛檐。

    那是一座廟!

    曹參軍竟然把他又帶回了寶輪寺!

    想起那座陰森森透着血腥氣的寺廟,步雲飛的心底就是一陣膽寒!

    讓步雲飛膽寒的是,不是那些殘缺不全的和尚、血污中的廟堂!而是那個出爾反爾的張通幽!

    那天晚上,張通幽是鐵了心不讓步雲飛活着走出寶輪寺!

    要不是顏泉盈出手相救,只怕步雲飛兄弟四人早已做了刀下之鬼!

    如今,曹參軍又把他帶回這個鬼門關里來了!

    「步先生請快一!」曹參軍催促道。

    步雲飛心頭着慌,臉上卻是不露聲色,衝着曹參軍一笑:「曹參軍何必着急,如此美景,應該細細欣賞,哦,還沒請教,這是什麼地方?」

    「匾上寫着『桃園』二字,步先生沒看見?」曹參軍道:「步先生也是個雅致之人,不過,還是先辦正事,等事情辦好了,曹某陪步先生慢慢欣賞!」

    步雲飛暗叫不好,想要後退,兩名常山健卒跟了上來,堵住了步雲飛的後路!

    步雲飛大為後悔,早知如此,就該帶上房若虛和拔野古二人。如今成了孤家寡人,身不由己,被曹參軍三人夾持着,成了被人案板上的肉!

    一行人沿着碎石路,繞過一株大樹,前面是一座廟的背牆,不用,就是寶輪寺後殿,牆上有一塊新補的痕跡,不用,那就是五天前,步雲飛兄弟四人爬出去的洞口,如今已經被人封堵了。

    背牆東首的角落裏,有一座門,碎石路通到了門前。

    曹參軍抬手在門上敲了三聲,門吱呀一聲開了,裏面走出一個差役模樣的人,看了看曹參軍和步雲飛,也不答話,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一行人走進了門,步雲飛又是吃了一驚。

    門裏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

    門裏面,正是步雲飛曾經被關押過的偏殿,那一尊護法韋陀,依舊是五天前的樣子,手持降魔杖,面目猙獰。

    然而,殿堂的擺設,卻與往日大不相同。地面上一塵不染,沒有絲毫血跡,更沒有血腥味,反倒是蕩漾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走過偏殿,就是當日那些密宗和尚們進行曼荼羅詛咒的大殿,陳設十分齊整,神龕上的佛像,不是那面目猙獰的大日如來,而是一座寶相莊嚴的如來佛!寶相莊嚴,香煙繚繞,清淨無塵,窗明几淨,五天前的肅殺陰森之氣蕩然無存,相反,窗口處的數支臘梅,把這座大殿襯托得如同世外仙境。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也想不到,就在五天前,這裏曾經發生過一場血腥的曼荼羅!而坐在這座大殿裏的人,四體不全如同陰間鬼!

    一行人穿過大殿,在一座廂房門前停了下來,門上掛着門帘,裏面傳出古琴之聲,在寶輪寺的殿宇之間,迴蕩縈繞!

    琴聲蒼涼悠遠,仿佛一條橫貫草原大河,在月光中閃爍着流光,孤雁掠過,落下孤獨的身影!琴聲如同是飄過夜空的雁鳴,在遼闊的天際間,淒婉哀怨,繚繞不絕!


    那琴聲是古曲《胡笳十八拍》。

    這部曲子,相傳是著名才女蔡文姬所做。漢末天下大亂,蔡文姬被匈奴所擄,流落塞外,嫁給了匈奴左賢王,在塞外生活了十二年。蔡文姬思念故鄉,寫下了這部曲子。

    《胡笳十八拍》曲式宏大繁複,可以是中國古代的交響樂。曲調層次分明,既有江南水鄉的哀婉幽怨,又有漠北草原的遼闊蒼涼,全曲沉浸在濃厚的思鄉之情中難以自拔,千迴百轉,高低錯落,一唱一嘆,催斷肝腸。

    步雲飛穿越來到大唐天寶年間,孑然一人漂泊於世,其心境,與當年蔡文姬流落塞北,頗有想通之處。不知覺間,竟然聽呆了。

    「胡人落淚沾邊草,漢使斷腸對客歸!」步雲飛喃喃道。

    琴聲戛然而止。

    門帘挑開,走出一個年輕人。

    這年輕人年紀不過二十五六,面色俊秀,身材修長,頭戴方巾,身着白袍,舉止沉穩,神情淡雅,看着像是一位飽讀詩書的書生,卻不是張通幽!

    曹參軍向那書生俯首道:「公子,這位是公主車駕的副總管,行軍錄事步雲飛大人!」

    那書生衝着步雲飛拱手道:「步先生,久仰久仰!」

    那書生不稱呼步雲飛「大人」,而是稱呼「先生」,言詞十分懇切。

    步雲飛慌忙還禮:「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學生顏泉明!」書生語氣沉穩,很是得體。

    「幸會!」步雲飛心頭一沉。顏泉明這名字,與顏泉盈僅有一字之差,這位顏泉明的眉宇之間,還當真與顏泉盈有三分神似,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是顏泉盈的哥哥。

    顏泉盈的哥哥在這裏,就意味着,顏泉盈很可能也在這裏,而顏泉盈如果在這裏,張通幽就不遠了!

    可是,那顏泉明眉清目秀,舉止儒雅,身上沒有半密宗的邪氣!而且,他剛才所彈的胡笳十八拍,意境蒼涼悠遠,更是與五天前發生在這裏的血腥曼荼羅風馬牛不相及。

    這個顏泉明,應該是這裏的主人,五天前密宗在這裏搞的曼荼羅,應該也有他的份!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顏泉明就太可怕了——他可以把血腥與邪惡,藏在他儒雅俊秀的外表下面,他竟然可以在曼荼羅的血腥中,從容彈奏胡笳十八拍!

    「步先生請!」顏泉明道。

    步雲飛只得跟着顏泉明,進了廂房。曹參軍則是留在了門口。

    廂房裏蕩漾着淡淡的書香氣,陳設與大殿完全不同,窗口下擺着一張書桌,上面擺放着文房四寶,書桌旁是一壁書架,書架上的藏書很是豐富,正北是立着一塊四頁屏風,屏風上是文人山水。一柄寶劍掛屏風上,屏風下卻是擺着一張古琴,墨黑色的琴身古舊,卻是黑里發亮,主人家應該是經常撫琴。

    這是一間典型的文人書房,它的主人,性情清雅高潔,應該不是俗人!

    兩人來到書案前,顏泉明衝着步雲飛鞠躬:「步先生請坐!」

    步雲飛心頭憂慮,不知這個顏泉明究竟要搞什麼名堂,只得在客席上坐下。

    步雲飛坐定,顏泉明才在步雲飛的對面坐下,舉止十分恭敬。

    屋裏的陳設越是清雅,步雲飛的心頭越是發毛,凡事荒唐到了極致,就有大麻煩!

    步雲飛只得硬着頭皮道:「顏公子,這裏是……」

    顏泉明淡淡一笑:「步先生初來乍到,容學生介紹。這裏是寶輪寺,原本是一處廢棄的寺廟,雜草叢生,人跡罕至。學生喜好清淨,就向家父要了這個地方,打理出來,做了書房。讀書撫琴,自得其樂!不瞞步先生,自從學生搬來此處,大有樂不思蜀之感,世間紛擾,都與學生無緣了!」

    步雲飛大為詫異,聽顏泉明的口氣,似乎並不知道步雲飛曾經來過這裏!

    「顏先生高潔,步某敬仰!」步雲飛唯唯道。顏泉明竟然把這裏當書房!五天前,大殿裏血流成河,他竟然就坐在這裏讀書撫琴!此人要麼是到了四大皆空的崇高境界,要麼就是陰險毒辣到了極!

    顏泉明卻是神情安然:「不瞞步先生,家父就是常山太守,這次請步先生來,是家父的意思。」

    「原來是顏公子!失敬失敬!」步雲飛道。

    顏泉明竟然就是常山太守顏杲卿的兒子!那顏泉盈就是顏杲卿的女兒!

    顏泉明在自己的住處搞密宗曼荼羅,顏杲卿對此不會一無所知!

    唐朝士大夫喜歡佛老之學,很多官員都是佛教禪宗信徒,與僧人談禪吟詩,也是常有的事。但是,沒有一個官宦人家與密宗有瓜葛,原因很簡單,密宗其實根本就算不得佛教,而是一種邪教!

    而顏杲卿的兒子顏泉明、女兒顏泉盈,卻和密宗攪在了一起!

    莫非,顏杲卿就是密宗信徒,甚至,有可能就是密宗的高級長老!

    步雲飛心情煩悶,為了躲過仇阿卿的一頓針鉗,卻又回到了龍潭虎穴,落到這群偏執而詭秘的密宗信徒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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