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老家來人下

作品:《一等家奴

    目送丫頭消失的方向,陳平淡淡一笑,低頭看看手裏包好的兩隻燒雞,便轉身向流雲齋去了。

    巳時過後流雲齋的生意異常火爆,短短几個時辰的時間,這原本不起眼的流雲齋有玉階文集的消息在學子書生們的大力渲染之下,早已經沒了下腳的地方。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書呢…」

    「怎麼會,做買賣嘛,講究的就是個誠信…」

    陳平剛剛走到昌平巷,昨天那個和他約好了的書生猛的一下就跳了出來,一臉的急切加期盼。

    其實也不怪他,同樣的手抄本,寧掌柜獅子大開口,盡然要六兩銀子一本,還謝絕還價,陳平這裏四兩。

    隔個門口就少了整整二兩銀子,那書生不急才怪了。

    接過陳平從懷裏掏出來的書,這個看似精明,實際上馬虎的書生居然都沒檢查是否正確,質量之類什麼的,丟了幾塊早就準備好的散碎銀子給陳平便如獲至寶的踩着風火輪般研究「秘笈「去了。

    這一下,陳平的財富一下就暴漲到了五兩七百三十文。

    流雲齋的人很多,原本陳平是想在外面等寧掌柜忙完了再進去給玉買文房四寶的,可流雲齋的那個夥計也不知道發了什麼瘋,對待陳平的態度從之前的愛理不理,一下子敬若上賓,兩個待遇,簡直判若雲泥。

    陳平一陣暈暈乎乎,拿着流雲齋的夥計給他包好的文房四寶,還有一些質量很粗糙,根本就不值什麼錢的紙出來才想起來盡然還沒給錢。

    轉身看一眼根本就擠不進去的流雲齋,陳平心想只有明天再來付錢了。

    回到楊府的時候已經是午時左右了,正是楊家主人吃過之後,下人們的飯。

    想到可以為一家人改善一下生活,陳平加快腳步興沖沖的往家裏趕去:「玉…武…快來,看大哥給你們帶什麼好東西來了…」

    不料,陳平這一聲喊完,兩間被一棵大槐樹隔開的偏房依舊安靜得落針可聞,氣氛及為反常。

    陳平心生警惕,停下腳步,躡手躡腳向老爹老娘的房間移去,走得近了,便聽見裏面偶爾來一陣窸窸窣窣和筷子碰撞碗沿的聲音。

    半晌又聽裏面一個陌生的聲音低沉的道:「老三,你這是要反了是不是?」

    房間裏沉默半晌,接着又聽老娘的告饒:「爹,您息怒,千錯萬錯都是兒媳的錯,上個月四郎被主家打得半死,定山又趕車跟着主家去了州府,是兒媳做的主,私自動用了本應交給二郎帶回家裏的工錢給四郎看了病,這事兒不關定山的事,都是兒媳的錯…」

    爹?四郎?

    陳平聽得糊塗,腦子裏一陣搜尋,才明白了原來是老爹雁壩村老家那邊的來了人。

    按陳平的年齡,在雁壩村的老陳家排行第四,是以老娘在祖父面前不敢喚陳平老大,而是稱作四郎。

    想來是因為上個月陳平臥病在床,家裏應該每月寄給老陳家上交的錢沒有及時到位,這是興師問罪來了。

    「嗯…」

    不料祖父聽了老娘的解釋,更加不滿,森然道:「家裏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婦道人家做主了?我看老三這是翅膀硬了,怕是早忘記自己姓什麼了吧?」

    「爹…」

    這下輪到老爹慌了神:「爹您息怒,該給家裏的份額,孩兒一定足額上交…」

    「足額上交?你那裏來的錢?」

    不料祖父不依不饒,陰陽怪氣的道:「好…好…好,看來這些年來倒是為父看你了,都學會藏金庫了,這是要徹底和咱們老陳家劃開界線單過了嗎?」

    單過…

    這威脅可不,賣身入了奴籍的下人,即便有生之年主家大發慈悲讓他還良,老家人不認可,一來不能認祖歸宗,不入本家族譜,進不了祖宗祠堂,死後成為孤墳野鬼,二來沒人認領,官府會認為出身不清白,不會發放還良文書。


    老爹老娘同時嚇了一哆嗦,連忙砰砰砰磕頭不止,壓根兒不敢分辨半句。

    賣兒賣女的東西,還有臉跑這裏來耀武揚威,陳平早就對這個讓他淪為家奴的祖父恨之入骨了,若不是因為這老東西打將陳定山賣了給人為奴,陳平一家人又何至於這麼悽慘。

    陳平怒氣沖沖的推開房門走進去,正要叫老爹老娘不要給這不要臉的老東西磕頭。

    可是目光落在昏暗的房間中間的那張破舊的飯桌上,只見幾個簡單的破土碗全都重成了高高的一疊,擺放在一個駝背的黑臉老頭左手邊,撐得直打嗝的老頭還在用力的將最後一碗糙米飯使勁的往肚子裏塞。

    玉和武就站在他旁邊看得直抿嘴,很顯然,這老東西飯量驚人,盡然將陳平一家人的飯食全都吃了個乾淨,連孩子的都沒放過,可是將陳平氣得想衝上去將他暴打一頓。

    看見陳平進屋,被嚇得瑟瑟發抖的玉走過來拉着他的手晃了晃,眼睛紅紅的,可憐巴巴的聲道:「大哥…飯…爺爺把你的飯也吃了,今天給你送不了飯了…」

    陳平聽的心裏一暖,正要安慰玉,又聽祖父打了個飽嗝慢悠悠的道:「好了,為父也不是不講理之人,也不用你們補交了,只要將原來每月定額的四百五十文,提高到五百五十文就成了。」

    噗…

    五百五十文…

    別看數量不多,可陳平一家是絕對打死都拿不出來的。

    陳平是五等家奴,沒有工錢,老娘陳蘇氏沒什麼手藝,也不能寫,不能算,憑着資歷混了個四等,一個月工錢一百五十文,老爹陳定山雖然也是下苦力,可趕車屬於技術活兒,三等家奴,每月三百文。

    滿打滿算,陳平一家一個月的總收入也就四百五十文,多少年前就已經被壓榨光了,陳昌貴這老頭子現在將月交的份額提高到五百五十文,可當真要逼死他們的節奏了。

    「爹…」

    老娘的眼淚刷的一下就下來了,正要分辨幾句,不料老爹一下就將她打斷了,咬牙道:「好…」

    「嗯…那就拿來吧,今天來都來了,這個月的就先取走,免得又讓二郎跑一趟…」

    陳昌貴目的達成,黝黑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將最後一碗飯都吃光了,他這才慢悠悠的轉過身來,一臉厭惡的表情在玉和武臉上掃過,最後落在陳平身上更是陰沉的可怕。

    他哼哼道:「沒用的東西,開了年就十歲了,只知道敗家,也不知道往家裏賺錢,大郎五歲就知道下地幹活兒,二郎六歲就給藥鋪當了夥計,三郎七歲都會背《孝經》了,你你怎麼這麼沒用,怎麼不去死了好啊,還要家裏掏錢買藥來救你…」

    臥槽!感情老子就該死了一了百了,也不該花自己爹娘賺的錢買藥,這死老頭。

    陳平的骨頭捏得嘎嘣響,若不是這具身體實在太弱,陳平這會兒一定會衝上去給這老不死的抽幾個耳瓜子。

    陳平怒不可遏,然而陳昌貴絕對是屬狗的,拿到了錢之後從陳平身邊經過的時候他鼻子一歪,目光頓時死死的盯住陳平手裏提着的幾個牛皮紙包裹,目光灼灼道:「四郎,你手裏拿的什麼?拿出來...」

    擦…

    陳平後背一涼,這可是他給玉和武買的燒雞和文房四寶,這要是讓祖父看見了,還能有他的。

    「沒…沒什麼…」

    陳平壓住心裏怒火,趕忙將幾個包裹朝背後放。

    殊不知,陳昌貴鼻子又是一歪,一臉陶醉的在空氣里嗅了嗅,隨即眼睛一瞪,嘩啦一巴掌就把陳平掀翻在地。

    打開幾個包裹一看,陳昌貴樂了,今天這一趟可沒白跑,理所應當的據為己有,劈頭蓋臉的又是給老爹一陣數落:「哼…年紀就大魚大肉,有這閒錢,你多寄些回家,或者給三郎,五郎買些營養品補補身子才是...

    嘖嘖...還買了文房四寶,給這幾個奴娃子不是浪費錢嗎?咱們一大家人,就三郎和五郎才是讀書的料,家裏的希望,可全在他們兩個身上,老三啊,不是爹你,男孩子就是要窮養,長大了才能成才,這些東西我給三郎和五郎帶回去了…」

    「是是是…」老爹大氣都不敢喘,低着頭唯唯諾諾:「爹您的那裏話,文房四寶本來就是給三郎和五郎買的,至於那兩隻雞,是孩兒聽你今天要過來,讓四郎買來給您和娘補身子用的...」

    「哼...」

    老娘在旁邊看得着急忙慌,想上來將陳平扶起來,可礙於陳昌貴還沒走,她也不敢僭越,祖父教訓孫子,她一個婦道人家可不敢亂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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