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五章 失落國(中)

作品:《星辰之主

    哪兒走?

    下一秒,後排兩邊座艙門同時打開,豪華沙發下方似乎是裝了滑軌,砰聲彈射,同時有柔性材料將徐驃緊緊包裹,感覺像是陷進了一個大氣球里,飄飄悠悠往下落。

    其實速度還是很快的,離地近千米,也十幾秒鐘的功夫,就砸下來,似乎是撞到了水面又彈起,徐驃身體猛地一震,但多年來屢經強化、改造乃至秘密儀式加持的強壯身軀很快消化了這股衝力,而外面那厚厚的柔性材料似乎也能感知到他的狀態,一個冰冷聲音入耳:

    「五個讀數後解除保護性束縛,五……二、一,解除。」

    束縛感快速消失,似乎還有一個上沖的推力,徐驃快速收束核心,身體蜷曲,百忙中掃視四周環境,見確實是西郊一片「水域」,而周邊全是可以落腳的錯落樓體,當下就放了小半心。

    他「嘿」了一聲,身體半展開,借最後那股推力,向最近的一處約五六層高的樓體滑翔過去,準確抓住了大體邊緣窗框,如猿猴般發力縱躍,幾下子就翻到樓頂,穩穩落地。至於包裹他安全降落的「沙發」,則漂浮在污水之上,微微打轉。

    徐驃再快速掃視四周,見暫無明顯威脅,便放出緊急聯絡信號,呼叫支援,這時才又仰頭去看,卻見半空中那架商務直升機還在打着旋兒下落;至於和他同時彈射出艙的昂則……

    靠!

    那位竟然還在半空,且是安然坐在那個豪華沙發之上。後者不知是什麼科技,無聲浮空,居高臨下,仿佛可以保持這個姿態,看日升月落。

    同樣是彈射,這種差別待遇……

    徐驃臉皮抽搐一記。

    話說跟着這種大人物出行,也有不好,說不定就陷進哪個陰謀裏面。

    這是針對昂則的行動吧?直接就馭使貓頭鷹撞機,後續可能還有一些手段,他是幫忙呢,還是……但很快,他這些年已經有些怠惰遲鈍的靈覺,便如燒紅的鐵針,點點刺在他皮膚上,刺得他遍體生痛,什麼衣服鞋襪都難阻擋,更有一股子燥意,隨着疼痛感在心頭迸開:

    不妙了!

    活了快六十年,如今多少有些年老力衰,可活得長久,一個優勢就是見多識廣。如此尖銳則不祥的感受,他第一時間就捕捉到了一個極其相似的、也不那麼陌生的記憶。

    徐驃快速用力閉了眼睛,本應黑暗的視界卻仿佛有閃電划過,無規則蔓延又消失。

    這是靈覺對周邊大氣中穿梭能量軌跡的模糊映射。

    他……他或是墜入了一處支撐法術秘儀的神聖空間。

    就像他在「失落神國」體驗的那樣。

    只是這裏,還有着更具針對性的凶念惡意。

    這,沒道理啊?

    難道說,這次襲擊不是針對昂則,是針對我?

    徐驃有些懵,這超乎他的預料。

    如今正經教派行事低調,這種支立起來的「神聖空間」,多半就是邪教組織專屬。難道是邪教火併?可這也找不到他這個外圍成員頭上……

    徐驃終不復當年的銳氣,沒有第一時間罵街,而是保有一線希望,對着已經徹底暗沉的天色與水面,朗聲開口:「哪路教派的朋友,鄙人驃幫徐驃,自問平日對各路教派一視同仁,多有尊重,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這麼說着,他也讓後續支援來得再快些。

    怎麼講這裏也是西郊,是他已經基本掌控的地盤,便是真碰上仇家,自有小弟出頭,多年養尊處優的他,沒必要親自與人動手。

    但話音落下後不久,他腳下這棟約有五六層的大樓樓體,便在微微顫動。目光可視範圍內,水面正常,樓內應該也沒有什麼大型目標踩踏,那麼就應該是支撐秘儀的神聖空間,持續向他的位置聚焦。

    但他也不確定。

    他的能力主要傾向於肉身強化,太玄虛的東西不懂,但戰鬥經驗非常豐富,對面不管是不是「教派朋友」,深重的敵意都確認無疑。這種時候,絕不能陷入對方一手打造的戰場。

    徐驃四處打量,尋找其他的落腳點。

    根據他的理解,像這種秘儀,時空調度從來都是問題,他如果能夠在神聖空間運化達到頂峰之前,及時脫離,對方再調整也需要一定的時間……而且,此時他耳畔已經隱約聽到了快艇引擎的轟鳴。

    然後,通訊頻道里,手下的呼叫也響起來。

    很好!

    徐驃聽音辨位,大致弄清楚了快艇的來向,對下個落腳點也有了譜,於是,他再次高聲叫嚷:「這位朋友,冤有頭、債有主,如果你真要與我為難,能不能現個身,說清楚,確認無誤,再劃下道兒來……」

    對面沒有回應。

    徐驃也不指望,說話間,他再度移動腳步,由慢到快,隱約感受神聖空間的聚焦感有所偏移,心頭微喜,知道判斷不錯,速度驟然爆發,連跑帶跳,便從最立足的大樓跳到了另一棟上。

    西郊這鬼地方,建築物和附屬物從來都是見縫插針,兩邊樓間距有等於無,徐驃速度起來,一個跨步就過去,也不擔心身懸半空,轉折閃避困難。

    其間他仍快速觀察四周,沒有發現敵人。倒是半空中的昂則,唔,也看不清他的臉,只看到「沙發」噴射口隱隱的藍焰,始終在上空不遠處,也有位移,倒好像在看戲。

    徐驃心中一動,忽然想到,昂則是巨木財團高層,實力不說,一身裝備肯定差不了,可能還有一些「權限」之類。他如此淡定,說不定已經知道來人的身份、實力等信息,或許可以……

    一念未絕,他又看到了從下方水道撕破水面、快速駛來的小艇。第一波衝過來的,只這一條,上面有五個人,實力什麼的不說,試探一下總可以了。

    他眯眼確定了小艇上的頭目,居高臨下,發號施令:「大華,不要停,在周圍兜幾個圈子。」

    「好勒,驃爺。」

    叫「大華」的小頭目,一口被幫派老大叫出名字,士氣大漲,小艇速度不減,嗷嗷叫着就衝上去了。

    徐驃卻沒有停留,繼續奔走縱躍。


    神聖空間是否受到干擾,他感覺不太出來,不過他的援軍只要來了第一波,後續就會源源不斷。要知目前正是摟活人錢的最後時機,西郊不能堅持的要麼死了,要麼出高價跑掉;能堅持到現在的基本到了極限,造點兒聲勢,還能拉一波,所以不分晝夜,加班加點。

    後續麼,就是大批量拉死人,小艇快派不上用場了,正好發揮最後的價值。

    一艘艘小艇衝過來,收到的消息,都是老大遭襲,至於敵人是否棘手,是否要命,下面的人不需要知道。

    真正知道的,在「磷脂號」這樣的大船上。

    不管怎樣,隨着一艘艘小艇抵達,現場已經有大頭目指揮,神聖空間的壓迫感漸弱,那人應該已經失去了最佳的機會,應該也是實力有限,佈置不足。

    徐驃吁了口氣,比較客觀地考慮:頭頂上的昂則應該也讓那人有所忌憚。

    而這時,他看到了「磷脂號」。

    這艘拉風的雙發中大型氣墊艇,製造了比其他小艇加起來還要強勢的噪聲,但也給了徐驃更強的安全感。因為他知道,這艘船上有全副武裝的金牌打手,還安排了兩部警用外骨骼裝甲,其中一部給自己用就挺好,武裝之後,起碼在東七二五區,單體戰力,他不懼怕任何人。

    給「磷脂號」打過招呼,徐驃在樓體上縱躍着,飛落下去。途中多次借力,從不在空中逗留超過一秒鐘,這就是他常年參與幫派血拼,形成的經驗。就算是對方在此期間有什麼襲擊手段,他也可以從容應對。

    於是,徐驃一路無事,成功登上了「磷脂號」。

    當他踏上這艘氣墊船的時候,幫派金牌打手洪恩,還有一眾小弟,已經在船頭等着他。洪恩全副披掛,其中一部警用外骨骼裝甲就用在他身上,只有頭盔沒戴起,露出一顆很有道上特色的刺青光頭。

    「驃哥。」

    洪恩上前迎過來,徐驃嗯了聲,與裝甲支撐下,更顯高壯的洪恩擦身而過。

    雖然剛剛奔逃中有那麼點兒狼狽,這種時候一定要把架子拿足。

    「我那件外骨骼呢?真是多事之秋。對了,上空昂則總監,也請他……」

    說着,忽然感覺不對。

    洪恩平常是個頂愛捧哏接話的,恨不能一句接一聲,不管有沒有意義,總之要捧到位,可他說了這些,後面竟是全無回音。

    下意識扭頭,徐驃就發現,他與洪恩離得有些遠,事實上與其他小弟的距離也拉開了,這幫人仍在船頭,沒跟上來。

    「你們……」

    話說半截,他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了。因為從洪恩往下,七八號人都僵在那裏,其實也不是全僵,他們手足身軀還在扭動,卻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束縛住了,好像撞上了過於纖細以至無形的蛛網——可這七八號大活人,又豈是蚊蟲可比?

    而且,這無形的力量還扼住了他們的喉嚨,封閉了他們的氣息。

    哪怕他們全力掙扎,扯得全身皮肉變形,都掙不脫這無形的束縛!

    徐驃看到了洪恩從驚愕再到恐懼的表情,就算再怎樣猙獰的刺青也掩飾不住。明明這傢伙還穿着外骨骼裝甲,身高超過三米,表現與卻其他人也沒什麼兩樣。

    這……這是怎麼做到的?

    徐驃知道他要躲開、要遠離,可此時此刻,分明也有一股子力量牽扯他,卻辨不清方向,唯有神聖空間的驟然而起的壓迫感,變得無比濃烈,以至黑暗夜幕都在擾動。

    踉蹌一步,徐驃對抗着空氣中莫名而起的牽拉……或曰粘滯感,想再呼叫支援,「磷脂號」上肯定不會只有這麼幾個人,他還有機會!

    可這時候,氣墊船艙室側方陰影中,有人影緩慢踱步出來。

    他背着艙室的照明燈光,一時間不好確認樣貌。直到他走近,徐驃才看到,這人長臉、厚劉海,面目勉強還算年輕英俊,眼神卻是冰冷又淡漠。似乎是因為背光的緣故,總覺得有一層淡淡的灰翳,缺乏光亮,又充斥着不類常人的危險。

    徐驃張了張口,這兩天,他不只一次見過此人的資料:

    東幡!

    那個幫派習慣性想要清除的「金屬狂野」中層餘孽,兩天前突然暴起反殺,製造血案,成為高能中心的通緝犯,偏又不斷高調劫殺驃幫摟錢小艇的危險分子。

    怎麼是他?

    要是走水路,被半道截殺也就算了,怎麼從空中走也是如此?

    原來自己的行蹤一直被這人盯着?幫里有他的眼線?

    徐驃瞬間想了很多,可越想越覺得荒唐。他遭襲之初,也曾經想過各種可能性,東幡便在其中。但最不擔心的就是此人,因為他還有底牌在,自覺拿捏這個年輕人不成問題。

    卻不料,這種手段,這種架設神聖空間、仿佛讓人陷在「膠水漿糊」里的手段……

    徐驃知道不妙了,但他還是拼盡力量掙扎,然而幾輪發力之後,他肩頸胸背處忽然大面積生痛,同時清晰聽到了「嘶啦」一聲響,他穿的那件薄t恤,還有就是衣衫包裹下的,他屢經強化、錘鍊的皮膚血肉,猛然撕裂。

    但這種「血肉撕裂」,又不是簡單的皮肉繃開,裏面還有一種讓徐驃魂魄動搖的「消融感」——是的,他的皮膚血肉,好像在一刻被抹去了正常的結構,肩背、胸口似乎在軟化、融解!

    而且,不只是他!

    徐驃想起來,船頭其他人暴露在空氣中的肢體結構,那種拼命掙扎,大幅撕扯變形的模樣,豈不也是這般……

    有融化的跡象?

    一瞬間,徐驃想到了,他曾經看過類似的詭譎妖異的現場,正是眼前這個「金屬狂野」餘孽在其住宅外面的樓道中製造的。他憑關係從高能中心那邊獲得了幾張現場照片,就展示出了類似的場景。

    當時他們幫派高層還分析,東幡應該是擁有某種「激素化」和「毒素化」兼具的異能,也可能擁有某種「毒爆彈」之類的範圍殺傷武器。但徐驃從來沒有認真去考慮,當他一個人直面東幡的時候,又該如何應對。

    因為那是不可能的:堂堂驃幫首腦,手底下人堆也把東幡堆死了。

    偏偏如今,正是這個場面:

    東幡面無表情往這邊來。

    方圓幾平方公里範圍內,徐驃怕不有上百號手下,卻無一人能擋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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