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夢詩打開門，一個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他穿着一身筆挺的軍裝，肩章上星光閃亮，眉眼很英武，很有稜角，看上去很是剛毅，不怒自威，他的腳步很有力，自信而陽剛，落在地上，好像要把地磚給踏碎了似的。

    好帥氣，好有男人味兒的一個大叔。

    那個……大叔這個詞兒，可不是說這個男人的年紀看上去有多麼蒼老，相反的，他看上去頂多也就四十歲出頭，在現在這個看臉的世界上，只有那些顏值較高，男人氣息濃郁，而且有一定身份地位和經濟實力的男人才會被叫大叔，至於上了年紀的普通男人……他們一般都被人親切地稱呼為：師傅！

    「爸，你回來啦！」袁夢詩一邊對這個帥氣的男人說話，一邊到旁邊的鞋櫃裏給他拿了拖鞋。

    很明顯的，這個男人的身份大家也都猜到了，就是袁夢詩的爸爸，袁成，渾陽軍區C軍軍長。

    見到他回來，眾人趕緊站起身來，何倩第一個過去打招呼說道：「叔叔好，我是詩詩的同學，我叫何倩。」

    「你好！」袁成說話的聲音十分有力，笑容卻是很和善的。

    而楊棟樑……他也想打招呼，卻是有些為難。

    從袁夢詩這邊的關係來論，他也應該叫袁成一聲叔叔。

    可是，他看到了袁成身上的軍裝，看到那星光閃耀的肩章，感受到那從骨子裏迸發出來的軍人氣息，他又很想行一個軍禮，一個屬於軍人的禮節。

    「可是……我已經不是一個兵了，敬軍禮還合適嗎？」楊棟樑心裏有些暗淡地想着。

    而這個時候，就像是在故意刺激楊棟樑似的，吳憂在旁邊一個軍禮舉到頭頂：「首長好。」

    看他這個樣子，楊棟樑只覺得身上的血液沸騰起來，一股完全控制不住的衝動，讓他拋棄了那些繁雜的思緒，他幾乎是條件反射似的啪的一個立正，用最最標準的姿勢對着袁成敬了個軍禮：「首長好，我是詩詩的朋友，我叫楊棟樑。」

    袁成隨意的擺擺手，讓吳憂把手放下，卻是很仔細地看了看楊棟樑，點了點頭，問道：「聽吳憂說，你以前是0A的？」

    「是……以前是。」楊棟樑有些憂傷地說道。

    「嗯，不錯，是個好兵！」袁成用力拍了拍楊棟樑的肩膀：「在部隊的時候是個好兵，現在回來了也好好干，別給咱們當兵的丟臉，明白嗎？」

    聽到這句話，楊棟樑不知怎麼的，竟是很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他發現自己復員回來之後，眼窩子好像變淺了，這它娘的真是越活越沒出息了。

    又是一個立正，又是一個敬禮，用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說道：「是，首長，保證完成任務。」

    這時候袁夢詩的媽媽錢夕過來說道：「行了行了，人家小楊是客人，又不是你手下的兵，你瞎折騰什麼？趕緊的，洗手進屋，別在門口堵着。」

    汗！

    在她面前，袁成雖然貴為渾陽軍區C軍的一軍之長也是毫無銳氣，直接從老虎變成了小貓，尷尬地咳嗽兩聲，就到衛生間裏洗手去了。

    其他幾人會心一笑，也都回到客廳里去了。

    何倩小聲對袁夢詩說：「你老爸真帥。」

    袁夢詩笑了笑，沒說話，目光卻是落在楊棟樑的身上。

    老爸再帥，也只能是老爸，她喜歡的，是這個跟自己帥氣老爸相比並不怎麼落在下風的男人。

    只是……他卻把自己給拒絕了。

    拒絕了啊！

    自己第一次對人表白啊，就這麼失敗了！

    袁夢詩的情緒有些低落，也很不甘心：既然你沒有老婆沒有女朋友，單身的光棍漢一根，你為什麼不接受我？

    她真想繼續找楊棟樑問個明白，可是現在……呵呵，暫時是沒有機會了。

    過了一會兒，袁成洗完手從衛生間裏出來，外面的軍裝已經脫掉了，只穿着一件軍綠色襯衣，錢夕招呼大家都到餐廳里，一張大桌子上琳琅滿目十幾個好菜，主人一家三口坐在中間的位置，另外三個客人，則是坐在對面。

    別人倒還好說，何倩坐下來之後就覺得有些什麼地方不對。仔細研究了一下才發現，跟自己坐在同一側的兩個人——楊棟樑和吳憂，這倆人居然全都是腰板拔得挺直，兩肩放平，雙腿垂直微微分開，兩隻手放在膝蓋上——標準的軍營裏面坐如鐘的姿勢。

    那個……今天是家庭性質的宴會吧？

    還是軍營里的？

    你們都這樣，我該怎麼辦啊！

    何倩很有些不自在，很有些手腳沒地方擱的感覺。

    而這個時候，袁成也發現這一情況了，就對楊棟樑擺了擺手說道：「小楊啊，不要那麼拘束，這是在家裏，就是咱們普普通通一起吃個飯，放鬆，放鬆……還有你在這兒也別叫我什麼首長，叫聲叔叔就行了。」

    「是！」楊棟樑立刻站起身來，下意識地就來了個立正——真的，八年了，這種軍營生活的規律習慣已經沁入他的骨髓，已經變成了身體的本能。在回歸都市成為一個普通人之後，他幾乎很刻意地讓自己忘掉這些習慣，變得鬆散，變得散漫，而現在，重新步入軍營，再一次看到那綠色的方隊，又見到了袁成的肩章，喊了那一聲首長……就像一棵被積雪覆蓋而暫時休眠的嫩芽，在溫暖春風的吹拂下，又一次變得搖曳起來。

    見到楊棟樑這個樣子，袁成笑了，他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他有許多已經退伍轉業的老部下，他們離開軍營多年，或是成為一個普通的出租車司機，或是自己開公司當了老闆，或是成為白領在寫字樓里按時上下班，或是做了什麼賴以謀生的職業和事情。

    可是，當他們在一個偶然的機會重新走進軍營，哪怕只是那麼一小會兒，他們骨子裏的橄欖綠色的血液都會重新變得沸騰，都會喚醒他們內心深處最為難以忘卻的記憶，告訴他們：「你是個兵，你永遠是個兵！」

    忘不了啊！

    忘不掉！

    當兵，是人生中一段特殊的經歷。軍營，是銘刻青春與熱血，激盪飛揚，足以用一輩子去懷念的一個地方。

    難怪有人這麼說：當兵，可能會後悔幾年。但是不當兵肯定要後悔一輩子！

    而這時候，就見吳憂一臉賤兮兮地笑容：「那……那我呢？」

    袁成揮揮手，又好氣又好笑地道：「得，你也叫叔叔吧。」

    「嘿，謝謝袁叔！

    吳憂笑得更賤了。

    跟楊棟樑這個外來者不同，吳憂家就住在這個渾陽軍區家屬大院，跟袁家是鄰居，他老爸更是C軍的副參謀長，兩家人絕對是熟的不能再熟，可以這麼說，吳憂就是袁成看着長大的。

    而後來，吳憂按照他老爹給設計的人生道路入伍當兵，從一個普通的大頭兵做起，卻憑藉着不俗的身手和一些人所共知的關係飛速提升，才幾年的工夫，就已經混到了少校軍銜，然後又一路輾轉回到渾陽軍區，成為袁成手下直屬偵察連的連長……

    這下，算是如魚得水了吧？

    這下，有人照顧了吧？

    拉倒吧，袁成雖然很欣賞吳憂，卻也因為如此對他要求的更嚴格了，吳憂家就在大院裏面，卻是不允許他回家去住，甚至……平時吳憂見到袁成的時候只能喊首長喊軍長，喊什麼都行，就是不許喊叔叔。

    亂喊？

    那是要挨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