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路明的壓力並不是來自於手術本身，而是來自於對面的助手。

    這個小醫師的手法看似隨意凌亂，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出錯一樣，但是至今他仍然沒有出現一處錯誤，甚至每一步都做的恰到好處，難道他已經達到可以「亂」的地步了？

    「其實你做助手的水平還行。」孔路明對劉青崖的評價有些改觀，但他心中知道，這個評價其實是有些低的。

    劉青崖抬頭，眯眼笑了笑，似乎對得到的誇獎很高興，而後低頭接着手術。

    方文茵帶着兩個醫生在旁觀看孔路明手術，雖然他們對孔路明的為人十分不滿，但是在看過他的手術之後，心中對他手術的操作水平卻是由衷的讚嘆。

    孔路明的動作嫻熟，每一步操作都有的放矢，手術切口層次分明，每一個細節的處理也都很到位，做這台手術，他顯得是遊刃有餘。科里醫生與之相比，確實存在很大的差距，也難怪他會如此驕傲，因為他有驕傲的資本。

    只是他驕傲的有些過了，甚至可以說是盛氣凌人。

    女軍醫顧小西又開始發群消息：「哇，孔醫生的手術做的太漂亮了，他們觀摩的幾位醫生全看傻了。」

    「他們這次算是見識到了什麼是高水平的外科手術了！」有人回消息，消息後還附帶着一個戴墨鏡的酷酷的表情。

    「他們那個美女主任什麼反應？」群里有人問。

    顧小西回：「沒反應！或者說是想不服又不得不服的表情。」

    「這是一台什麼手術？」又有人問。

    顧小西：「腹腹內腫瘤的摘除術。」

    「對孔路明來說，這手術太輕鬆了。手術完成多少了？」

    顧小西：「快一半了。」

    「真正顯技術的活兒還在後面，等做完手術，估計幸平這幫人全得傻掉！」消息末尾附帶着幾個掩嘴偷笑的表情。

    孔路明的心中遠沒有他們想的這麼輕鬆，此時，他的額頭已經滲出了汗水，喉嚨有些發乾。

    當他準備切開深層腹膜時，他發現對面的助手已經用鑷子將腹提了起來，等着他下刀，位置也精準無誤。

    助手是配合主刀行動的，而他已經做到主刀前面去了，這樣的人當主刀，也是夠格的。

    「你的水平不錯。」孔路明壓下心中的震驚，對對面的助手再次給出了評價，這次他把「助手」兩個字去掉了。

    手術繼續，孔路明心中的震驚越來越多。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不需要多考慮，因為對面的助手已經為他擬定好了下一步的操作。有些疑難的操作步驟，自己還需要去思索然後才能做決斷，而他不假思索地就做出了準確的判斷。

    他真的是幸平醫院普外科最弱的外科醫生嗎？他真的是剛得到上台機會的小醫師嗎？這……這……

    孔路明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怎麼會有種毛骨怵然的感覺呢？

    吞了口口水，孔路明繼續手術，看準了下刀部位，手術刀果斷地伸了過去。

    叮！

    就在他要下刀時，劉青崖手中的鑷子及時伸了過去，擋在他的刀前。

    怎麼了？他要搗亂嗎？孔路明有些憤怒地望向對面的助手。

    劉青崖拿着鑷子，在孔路明將要動刀部位的左右比劃了幾下，似乎在做連線。

    孔路明看着劉青崖比劃的路線，心中仔細想了想，頓時汗流浹背。

    假如不是助手提醒，剛才那一刀如果真切下去，將會切斷病人的腸繫膜血管，是有可能造成術中大出血的，屬於手術嚴重的併發症。

    這是一個有些異類的血管走向，如果不是從一開始就注意病人的血管情況，是不會發現這一刀的下面其實隱藏着病人的主要血管。

    他……他居然對全局的每一處都了如指掌？他關注着我每一刀的操作，時刻提防我出錯，先前他操作到我前面，那是對我可能會出錯的地方加以引導，這是老師在教導學生手術！

    孔路明下意識地停下了操作，充滿敬畏地看向對面的助手，他神色如常，正低着頭，看着手術切口。

    明明對方低着頭，但孔路明卻有種正被一個高大的身影在高處俯視的感覺，像神明一樣，讓自己感到是那麼的高不可攀。

    顫抖！

    孔路明的內心已經開始顫抖。

    四十分鐘後，手術終於結束！

    手術病人已經被推出了手術室，但是孔路明依然站在手術台旁邊，不摘手套，也不脫手術衣。

    這是在等着我向他道歉嗎？

    方文茵咬着嘴唇，內心充滿糾結。作為一個旁觀者，她並不能真正感受到主刀者所處的境地，更不能將主刀者的一舉一動看的清清楚楚。她只是覺得，孔路明的這台手術做的是真的很漂亮，動作流暢，操作精準，全程沒有出現任何失誤。

    雖然心中有一百個不情願，但方文茵還是懂得願賭服輸道理的，長長嘆了一口氣，向孔路明走了過去……

    「幹什麼？走了。」已經摘下手套，脫掉無菌手術衣的劉青崖將方文茵拉住。

    「我……」方文茵想說孔路明的手術水平的確比我們的水平要高，我們輸了就是輸了，不會耍賴。

    「我什麼我，走了。」劉青崖歪了一頭，強行將方文茵拉出了手術室。

    「孔醫生。」女軍醫顧小西不明所以地看着孔路明，叫了一聲，手術已經結束了，病人已經走了，他還站在手術台旁邊幹什麼？

    孔路明依然沒有反應。

    顧小西拿出手機趕忙給軍醫群連續發了三條群聊消息：

    「手術結束了。」

    「傻了。」

    「徹底的傻了。」

    「哈哈，預料之中的事情，那幫醫生見識到這麼高水平的技術，不傻掉才怪呢！」立即有人發來消息。

    「這下他們該知道他們是多麼的井底之蛙了吧！」又有人發來消息。

    「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實力就敢抵毀軍醫的水平，這是他們自找的！」

    「老孔欺負他們，真的讓人覺得有些以大欺小，我觀之餘心不忍啊！」又一條消息閃現。

    「你們搞錯了，傻掉的是孔醫生！」顧小西的消息發了出去。怕群里人聽不懂，又追加了一條：「孔醫生現在魔怔了，站在手術台邊上像丟魂一樣，我叫他他都沒理。」

    群里沉默。

    很長時間沒有一個人發來消息，接着是滿屏的表情，並且每條都成串。

    成串的疑問表情，成串的驚訝表情，成串的驚恐表情，成串的遭雷擊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