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004章 姑娘沒毛病

作品:《坤寧

    此言一出,王興家的愣住了。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www..com

    一旁立着的姜雪蕙和她貼身丫鬟更是一臉見了鬼似的表情,仿佛不相信這話能從姜雪寧的嘴裏說出來:不摻上來縱性攪和一番也就罷了,話里竟然還諷刺了她往日格外寵信的僕婦

    王興家的眼皮開始直跳。

    她原來在孟氏身邊伺候,但並不是最得孟氏信任的幾個僕婦之一,四年前奉命去通州接姜雪寧回府,便看出這是個好拿捏的主兒:年紀小,見識淺,身份高,偏她在田莊上長大,府里一個人也不認識,到了京城後一定會惶惶不安。

    所以在路途中便對姜雪寧百般討好。

    果然,回府之後,她略略向姜雪寧透露兩回口風,姜雪寧便將她從孟氏那裏要了過去。

    從此,姜雪寧房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歸她管。

    且隨着她和燕小侯爺玩到一起,府里人人見了她都要害怕,她這個管事媽媽自然也越來越有頭臉。

    可她萬萬沒想到,今日姜雪寧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二、二姑娘說笑了,老奴又不是蜀地來的,且連戲班子都見過幾次,哪兒學得會什麼變臉呢」王興家的強壓下心頭的疑惑,擺了擺手,厚着臉皮拿出以前討好姜雪寧的那股勁兒來,「您忽然說這個,一定是想看戲了吧老奴前兒在太太那邊聽說,京中最近新來了兩個戲班,要不給您請進府里來演一出」

    這種奉承討好的話,若是以前的姜雪寧聽了,即便不喜笑顏開,也不至於就翻臉生氣。

    可現在的姜雪寧麼

    她隨意地一理那繡銀線竹葉紋的青色錦緞袍的下擺,慢條斯理地坐在了廊下的美人靠上,作少年打扮的她即便畫粗了眉毛也是擋不住的唇紅齒白,一張臉上既有青山隱霧的朦朧,又帶花瓣含露的嬌態。

    唯獨唇邊那抹笑,有些發冷。

    姜雪寧將目光移到了王興家的手腕上,一副假假的好奇模樣:「媽媽腕上這鐲子真是好看,只是瞧着有些眼熟,倒跟我前兒尋不着的那個有點像。」

    王興家的心裏登時「咯噔」一下。

    戴在手腕上的漂亮鐲子,被姜雪寧那目光注視着,竟跟被火烤着似的,變得滾燙,讓她手也跟着抖起來。

    但她這德性能在後宅里混這麼多年,揣度人心思的本事還是有的。

    這一句話的功夫,前後不過是幾個念頭的時間,她便隱隱摸着了幾分關竅

    鐲子。

    二姑娘這平白的態度變化,一定跟她腕上這鐲子有關。

    管着姜雪寧房內大小事情這麼多年,作威作福慣了,姜雪寧對自己的東西又沒個數兒,王興家的哪兒能忍得住

    手腳不乾淨才是正常。www..com

    平日裏東拿西拿,哪兒曉得今日就觸了霉頭

    她心電急轉間,立刻演起戲來:「像嗎老奴這鐲子可不敢跟姑娘的好東西比,這還是上回在街口貨郎那邊買的,說是裂了條小縫兒,壓價賤賣給老奴的,老奴買回來之後還廢了二錢銀子給鑲了鑲呢,您看,就在這兒。」

    說着她就滿面笑容地把鐲子擼了下來,要把那條縫兒指給姜雪寧看。

    只是才一指,就「哎呀」了一聲。

    王興家的睜大了眼睛,一臉逼真的驚訝:「這、這怎麼就沒縫兒了」

    姜雪寧看着她演。

    王興家的想了想,很快又露出一臉恍然的神情來,訕笑:「瞧老奴這記性,昨兒幫二姑娘收拾妝奩,怕磕壞了老奴那剛鑲的鐲子,就摘下來給擱在了旁邊,估摸着是不小心給二姑娘那好鐲子弄混了,收拾完之後拿岔了,戴錯了。老奴便說這鐲子戴着怎麼潤了這麼多,感覺人一戴上精氣神兒都不一樣了,原來是姑娘的好物,沾了您通身兒的仙氣呢」

    聽聽,怕是馬屁成了精也說不到這麼好聽

    再比比她對姜雪蕙的態度,對自己的態度,姜雪寧便能理解上一世的自己為什麼要把她從孟氏那邊要過來,還由着她作威作福了。

    她微微笑起來:「原來真是我的鐲子麼」

    「都怪老奴年紀大了眼神兒也不好了,這也能拿錯,還是二姑娘火眼金睛發現得早,不然回頭老奴回頭落個私拿您東西的罪名,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她一副感恩戴德模樣。

    因姜雪寧歪坐在美人靠上,她便蹲身下來,作勢要給姜雪寧戴上。

    但伸到一半又想起什麼來。

    「哎呦不行,老奴這一身俗氣,沾在鐲子上,怕不玷污了您的仙氣兒您等老奴擦擦。」

    王興家的把腰側掛的帕子扯下來仔仔細細地把那鐲子給擦了一遍,才堆着滿臉的訕笑,輕輕抬了姜雪寧的左手,把鐲子給她戴上。

    少女的手指纖長白皙。

    那鐲子的玉色是天青青欲雨,更襯得那一截皓腕似雪。

    王興家的一堆屁話,別的沒說對,有一句卻是沒說錯:這鐲子給她戴就是個俗物,戴在姜雪寧腕上才是上上仙品。

    「看,您戴着真好看」

    王興家的戴完就讚嘆起來,同時也在悄悄拿眼打量姜雪寧。

    若按着姜雪寧在宮裏那兩年的做派,王興家的這般,只怕早就被她命人拉下去打死,留不到明天了。

    只是現在畢竟在姜府。www..com

    姜雪寧剛重生回來,往後又不準備進宮,自覺該低調行事,沒那麼高身份,自也該將脾性收斂一些,所以只隨意地轉了轉腕子,像是在欣賞這鐲子。

    兩世了,這卻是她第一次戴這鐲子。

    婉娘當傳家寶留下的東西,自是不差。

    可惜

    並不是留給她的。

    平靜的眼神里沒有半分的欣喜,反是一片毫無波動的漠然,姜雪寧回眸看向王興家的,笑着伸出手來,搭了搭她肩膀,隨手為她拂去面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一臉和善:「媽媽待我真好。」

    王興家的連忙笑起來要表忠心。

    然而她下一句便淡淡道:「往後,媽媽叫我往東,我必不往西,定對媽媽言聽計從的。」

    王興家的那臉上笑才放擠出來,一下全被這句話砸了進去

    一時是五顏六色,精彩紛呈。

    姜雪寧卻不管那麼多,方才如何慢條斯理地坐下,此刻便如何慢條斯理地站起。

    這時才看了一直站在旁邊的姜雪蕙一眼。

    在她上一世的記憶里,這位姐姐的容顏幾乎已經模糊了,即便是午夜噩夢時浮現,也只一個淡淡的輪廓。如今再看,眉清目秀,好像也並沒有她以前總覺着的那般面目可憎。

    但她並沒有同她說一句話。

    她和姜雪蕙之間隔着一個孟氏,隔着一個婉娘,隔着身世命運的作弄,且性情迥異,完全不是一路人。

    退一萬步講,就算是姜雪蕙對她毫無芥蒂,她心裏也始終打着個結。

    沒有必要說話。

    她也懶得搭理。

    姜雪寧轉身順着迴廊去了。

    姜雪蕙不由隨之轉過目光來,望着她遠去的身影,只覺那脊背挺拔,腕上青玉鐲輕晃,給人的感覺竟和往常很不一樣。


    人才一走,王興家的腿一軟,整個人都垮了下去。

    一張拍滿了粉的臉慘白,才覺背心全是汗。

    剛剛姜雪寧說出那句話時的神情和語氣,表面上平平淡淡,可越是平平淡淡,越讓人覺得}得慌

    說完了也不發作,就這麼走了,嚇都要嚇死人

    跟在姜雪蕙身邊那丫鬟喚作玫兒,從頭到尾看了個真真切切,這一時竟沒忍住搓了搓自己胳膊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二、二姑娘今天,今天怎生」

    怎生這樣嚇人

    玫兒湊自家姑娘身邊嘀咕:「她這一夜沒回,簡直變了個人。姑娘,二姑娘別是在外頭遇着什麼事兒了吧」

    「胡說,有燕小侯爺在,怎會出事」

    只是細細回想起這件事來,姜雪蕙也覺不可思議,眉心一蹙,也生出幾分憂慮來,瞥了癱坐在旁邊地上的王興家的一眼。

    這會兒哪裏還有方才耀武揚威的氣焰

    她招手便叫玫兒跟自己一起走,只道:「許是這王興家的犯了她什麼忌諱。總之她的脾性,咱們招惹不起,不打上門來都當沒看見。」

    玫兒深以為然:「是。」

    初秋時節,外頭有早開的淡淡桂子香。

    姜雪寧一路轉過迴廊,便到了自己西廂房。

    跨進門去,就瞧見一個梳了雙丫髻的丫頭伏在外間的桌上好睡,面前不遠處還放了個針線簍子,裏頭裝着還沒做完的針線活兒。

    這是她在府里的兩個大丫鬟之一,蓮兒。

    姜雪寧也不叫她,徑自從外間走進裏間。

    件件物什都是熟悉中透着陌生。

    衣箱裏的衣裳一半是女裝,一半是男裝;臨窗的方几上擺着一爐上好的沉水香;妝奩前面卻擺滿了各式的珠花簪釵和胭脂水粉

    婉娘做女人,最厲害的便是一個「妝」字。

    自來揚州瘦馬分三等。

    一等瘦馬吟詩作畫,彈琴吹簫,練習體態,更學妝容,賣的是風流顏色;

    二等瘦馬識字彈曲其次,打得算盤算得好賬是第一,賣得是本事;

    三等瘦馬則不識字,只學些女紅、廚藝,好操持家務。

    婉娘本是二等瘦馬,天生五分顏色,卻學來了一等瘦馬都未必有的妝容本事,能把這五分顏色妝出八分,又兼之心思靈巧,能揣度男人心思,所以在遇到孟氏之前都混得如魚得水。

    哪個女兒家不愛美

    姜雪寧被她養大,自也愛這些能將自己打扮得更好的東西。

    她學了不少。

    況她乃是孟氏之女,生得顏色本就有十分,如今十八歲的年紀,雖還未完全長開,可稍稍妝點一下便能輕易叫人移不開目光,為之神迷。

    不得不說,她上輩子之所以能成事,這張臉也是大大的功臣。

    須知

    這天下最不講道理的,便是美貌。

    姜雪寧靜靜地立在那妝鏡前,望着鏡中那一張姣好的臉:此時還沒有當皇后時的那三分端莊,可越是如此,眼角眉梢那天然的嫵媚與嬌艷,便越是明顯。

    是男人最喜歡女人最痛恨的臉。

    她忽地輕輕一嗤,把妝鏡給壓下了,先前被王興家的套在腕上的鐲子也扯了下來,「噹啷」一聲扔在奩上。

    上輩子她嫉妒姜雪蕙,搶了她伴讀,進宮卻遇到樂陽長公主,遭了百般刁難;

    上輩子她記恨姜雪蕙,搶了她婚事,當個皇后卻進了修羅場,跟一群人精演戲,誰也鬥不過,還賠上了性命。

    由此可見,世間因果相系。

    老天爺不糊塗。

    她扔了鐲子便坐了下來。

    但外間睡着的蓮兒卻被驚醒,聽見聲響,連忙站起來,一掀開裏間的帘子就看見姜雪寧坐在那兒,頓時嚇得一哆嗦,小臉兒都白了一半,來到她面前:「蓮兒不知二姑娘回來」

    姜雪寧回眸看她一眼。

    這小丫頭是姜府里孟氏挑的,上輩子跟了她六年,心腸不壞,她嫁給沈d後這丫頭也許了人家,沒在她身邊伺候了。

    估摸她昨夜沒回,屋裏伺候的都緊張呢。

    姜雪寧無意怪罪,見她眼睛下面一圈青黑,聲音便不由溫和了許多,道:「我無事,你且回房去睡吧。」

    她這話一出,原本還站着的蓮兒「咚」一聲就給她跪下了。

    臉上的表情比先前還驚恐。

    「姑、姑娘,蓮兒保證以後再也不在您回來之前睡覺了,也不敢再趴在桌上睡覺了,您千萬別叫婆子發賣了奴婢,奴婢上有父母下有弟妹」

    姜雪寧知她是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伸手便要拽她起來:「地上涼,別跪着。我又沒說要罰你」

    「」

    蓮兒被她拽起來了,可臉上的神情更不對勁了。

    她定定地看了姜雪寧一會兒,忽然拔腿就往外面跑,一面跑還一面喊:「棠兒,棠兒你快來二姑娘一晚上沒回怕是得了什麼毛病,人都不對了」

    那棠兒便是姜雪寧另個貼身丫鬟了。

    蓮兒拽着她進來看,急出了哭腔:「她方才竟叫我去睡覺,還說地上涼不讓我跪着。你說二姑娘是不是出去在哪兒磕了碰了不好了這要真出什麼毛病我們可怎麼辦呀」

    「」

    姜雪寧聽着這番話總算是明白她方才看自己的眼神為什麼不對了,一時無言,聽她抽抽搭搭喊個沒完,嘴角連着眼角微微地一抽,舊時那一點壞脾氣便又翻上來。

    她眉一蹙,神情便冷了下來。

    「你再哭一聲試試」

    「嗝」

    蓮兒正哭得驚慌,聽見她這句嚇得打了個嗝,一下就停住了。

    這分明是句訓斥,但她聽後,竟忽然轉悲為喜,破涕為笑:「好了,好了這是原來那樣了棠兒,二姑娘沒毛病,二姑娘沒毛病」

    姜雪寧:「」

    不知為什麼,忽然想起以前沈d給她講過的那個叫「沒毛病」的冷笑話。

    看來她不是當好主子的料。

    這丫頭,她琢磨着,還是找個機會發賣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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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004章 姑娘沒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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