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收谷鋤禾

作品:《龍戰野

    藺馨寧在「靈樞秘境」中聽「界王」描述清玄世界的狀況的時候,就已然怒不可遏了。

    倘若放在十年前,少經世事的她或許會更加憤怒,但經過「靈樞秘境」的穿越,她見過了太多詭異莫名的異界,對於極善、極惡、極正、極邪等各種現象,都已經有了一定的承受能力。但「藥人」之用,還是打破了她的心理底線。

    其實「界王」開導過她了,即便貌似熙樂的青丘世界,上古之時,以人為畜之事也並不鮮見,凌虐、殺戮無處不在——人類總是從骯髒污穢中一步步走出來的。但藺馨寧仍然堅持認為,修真者所修的並不僅僅是身,更重修心,又怎能和氓昧無知的古人相提並論,以此作為開脫的理由呢?

    固然,各異界的修真者能夠達到藺馨寧道德要求的也寥寥無幾,自命不凡、自詡高貴,從而蔑視甚至是鄙視凡人的比比皆是,但大多數情況下,他們總要為自己披上一件偽裝道德感的外衣,即便以凡人為畜,那也會當是寵物——我等修真者在保護你們、養育你們,你們又怎能不尊敬我等、服從我等呢?而清玄世界那些修真者,就連這樣的外衣竟然都不肯披了,徹徹底底地以人為螻蟻,這又怎能不使她深感憤怒?

    當然啦,這終究不是自己的世界,自己也沒有力量改變清玄的現狀,但在穿越之前,藺馨寧就已經下定了若見不平,必要拔刀的念頭。總而言之,清玄的修真界讓她厭煩透了。

    等到抵達清玄世界之後,呼吸一口元氣充沛的空氣,眼見草木蔥蘢、作物茂盛,藺馨寧羨慕之餘,不禁慨然長嘆——我們青丘要也能有這樣的環境就好啦!

    青丘世界與她所穿越過的諸多異界相比,資源是相對貧瘠的,元氣也不充裕,或許只有那妖物肆虐的虛梵世界才會在青丘之下吧。而且青丘世界各類資源的分佈非常不均衡,只在三座名山附近才有相對充裕的元氣從地脈中滲透出來,但偏偏青丘的大多數作物卻習慣了低元氣環境,在元氣濃度較高之地反倒不易生長……因此修真者和凡人之間逐漸形成了一種密不可分的共生關係。除元氣外,修真所需各類資源都需要向凡人索取,於是就以維護凡界和平、緩解各處災患作為交換。

    根據在「界王」引導之下的分析,這種社會環境之所以形成,是具有一定偶然性的,其實修真者完全可以運用自身的強大威能,強奪凡人口中之食——就好比清玄世界這樣。但不能否認,和平共生的關係更有利於生產力的進步,更有利於資源的合理分配。藺馨寧因此就會想到,即便青丘能有清玄的充沛元氣、豐富資源,也肯定不會淪落為清玄這般罪惡淵藪的吧?

    但若真能如此,青丘世界就不僅僅有三山修真者,總數也不會多年來只偶爾破萬了……那會是一番多麼繁盛、熙樂的景象啊!

    老天真是不公!豺狼虎豹遍地是獵物,奇禽靈獸卻非至潔之物不可食,每日都處於半飢餓狀態……

    她此番穿越來清玄世界,純粹遊歷,「界王」唯一的要求,就是儘量找到隨風道人的行蹤。她曾經問過「界王」:「難道他用了什麼秘法遮蔽了身形嗎?竟然連仙人都找不到?」「界王」微笑搖頭:「我當然可以短時間內就鎖定他的位置,但……還是希望你幫我親眼去瞧一瞧他如今的狀況。我在上界,即便目光如炬,隔着兩世之遙,很多細節也難免會無意中忽視的。」

    既是「界王」有命,藺馨寧自然無不凜遵。其實她在無意識的狀態下,已經對「界王」產生出了絕對的信任感,雖然明知道「界王」在天上也並非權重一時,甚至不過是登天不久的新仙人而已,但經過比對從前與假裝莫測高深的「虛空主人」的接觸,藺馨寧卻認定了「界王」的識見、品德都是仙人當中的佼佼者。當初「界王」現身,說你對「虛空主人」的認識大多是錯誤的,藺馨寧並不反感;但倘若異日又有別的仙人出現,說她對「界王」的認知有誤,相信她必然難以接受吧。所以對於「界王」之命,藺馨寧是「不願」怠慢,而非「不敢」怠慢。

    她一到清玄世界便即打探隨風道人的行蹤,希望等完成了「界王」所命之後,再去隨心踏覽。可是回過頭來再想想,此世也唯風景可看,然而自己終究是來歷練的,不是來旅遊的……至於此世修真者,令人望而生厭,甚至生恨,見之不如不見,真要是欺壓遍地,不想見也見到了,難道自己就不會出手相助凡人嗎?可是世界那麼大,不平之事又豈是自己管得過來的?結果只能是火起無明,亂了道心……說不定「界王」讓我好好看看隨風道人,而等找到他以後,自己就一直跟隨在旁觀察,再不會再往別處,直至十日之期結束呢。

    她雅不願接觸此世的修真者,所以一落地,就先找了一個凡人的村莊探詢,可誰想到卻有修真者自己撞上門來質問,並且姿態高傲,言辭粗魯,還當着她的面就敢鞭笞凡人。藺馨寧相信,自己若不出手,對方甚至可能直接殺戮幾個凡人來立威。她再也忍不下去了,當即便施法將那個行為舉止最不堪的修真者打成重傷。


    對方竟然還敢放狠話,說你只是傷了本派一名金丹而已,信不信我叫化神真人來收拾你?藺馨寧當即冷笑:「你自去召喚師長吧,我就在這裏等着。」

    她也很想試試,此世的巔峰修真者究竟有何能為?從此乃可判斷自己在此世的十日,有多大的自由行事權,能對此界凡人施以多大的幫助。她之所以能夠得着孤身闖蕩的資格,那是已經邁入了大成境界,在青丘世界的修真者中,位列二十名之內,若無特殊情況,五十年內必能登仙——根據「界王」所說,時間甚至可能縮短到十年。青丘之巔頂對清玄之巔頂,應該不至於差得太多吧,即便難以取勝,相信也有自保或者遁逃之力。

    況且方才出手,她已經有所察覺,自己在這個清玄世界所能發揮出來的能力,應該比在家鄉時略高一籌——因為不同天地法則的制約,也因為大同小異的修真途徑,修真者身處異世界,境界和水平將會有所起伏,這不必「界王」教誨,藺馨寧根據十數次穿越的經驗,也早就能夠得出此種結論了。

    所以她才毫不害怕,就在澶水源頭等着,看看是不是有化神真人前來。結果等的時間不長,便真有一位老修真按雲而降,自報姓名,乃是洞玄派化神履道。

    履道真人一上來便即質問藺馨寧,為何打傷我洞玄派弟子,藺馨寧直截了當地回答道:「你洞玄派刻剝凡人,視凡俗有若螻蟻、草芥,我看不慣啊,故而聊施薄懲。」

    聽了這話,履道不禁微皺雙眉,但貌似並沒有動怒,神情中所表現出來更多的是惋惜和遺憾——「不想這般美麗的女士,也會受隨風妖言蠱惑……不敢動問,道友究竟是何山何派出身?」

    藺馨寧搖搖頭:「我為散修,無門無派,本在蠻荒修行,近日行經中土,卻見上清、洞玄兩派修真者驕奢淫逸,刻剝凡俗,有違天心。聽聞只有隨風道人不同,並為此叛出洞玄,頗想與之一晤——真人可知道隨風的下落麼?」

    履道不回答她的問題,卻一挑眉毛:「哦,據道友看來,我等應該如何對待凡人?修真者得天地元氣,感自然造化,早就已經超脫於凡人之上了,真凡不同途,難道要我等寶愛他們不成麼?難道道友不食五穀,禁絕肉食,待草木禽獸也如自身親友一般嗎?」

    藺馨寧冷笑道:「凡人如何與草木禽獸等同而論?修真者本來便是凡人修成,難道閣下倒是草木禽獸修成的麼?」

    若不是藺馨寧容貌實在秀麗,又正對了履道的胃口,老真人估計直接就動手了,不會浪費那麼多唾沫星子,可是既然別生綺念,履道就希望能夠通過口舌之辯,收服這名來歷不明的女子,起碼也把她拉回到「正途」上來,因此仍然端立對答——「修真來自凡人又如何?如人種稻,所欲得是其精華——谷也,既已得谷,即可鋤去稻禾,以便來年再種。難道就因為谷生於禾,就必須在寶愛谷的同時,也寶愛禾嗎?」

    「不倫不類的比喻,純屬狡辯!」藺馨寧一撇嘴,「人或者不愛禾,谷生於禾,難道就不應愛禾嗎?你又不是仙人,何敢以人與草木來類比修真與凡俗?即便仙人,固不寶愛下界眾生,卻也不會刻意去盤剝、凌虐!」

    「說得好似道友知道仙人何所想一般。」

    藺馨寧心說我不知道其他仙人怎麼想,我可大致知道「界王」怎麼想的,「界王」對下界生靈,起碼對於人類,都不能說毫無遮護、庇佑之心——不過不得泄露「靈樞秘境」之事和穿越者的來歷乃是鐵則,她也不便宣之於口。這就好比與人辯論,即便明知道某個論據擺出來必能大獲全勝,偏偏——我不能說……真正如梗在喉,使人氣結。藺馨寧就覺得一股火焰從胸中冉冉升起,倘若不得發泄,真怕會把自己焚成灰燼一般,當下忍不住冷笑道:「若能登天成仙,自然便知仙人何所想。閣下自認有破境之望嗎?」

    這句話問得履道不禁一噎——清玄世界千餘年來,別說順利登仙者了,就連大膽邁入渡劫期,妄圖力抗雷劫的都寥寥無幾,乃至於絕大多數修真者都只把錦衣玉食和延長壽命當成理想,沒誰去妄想破境……正在想要怎麼反唇相譏,就見對面那女子把手中玉簫一揚,開口道:「不如來比試一場,閣下若勝,我便向貴派致歉;我若贏得一招半式,就請閣下告訴我隨風的下落。如何?」

    履道心說你打的算盤倒真精啊,要是我贏了,你僅僅為打傷本派弟子道個歉就完了?「我若勝過道友,不妨請道友拋棄邪道歪論,歸於我洞玄門下如何?我定能開導道友,使歸正途。」

    藺馨寧當然不會答應這種條件,可是直言反對卻又未免墮了自家威風,仿佛認定自己沒有勝算似的,當下秀眉一蹙:「先贏了我再說!」再度一揚玉簫:「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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