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死人

作品:《龍戰野

    張祿擔心己方四人年紀太輕,無法取信於洞玄派,文遺山說無妨「但入金丹,便可固顏」你們別瞧我鬚髮皆白,那是當初要做化神長老,只有這樣才顯得仙風道骨,顯得威風,其實以我的能為,改鬚髮為皂,甚至剔掉鬍子裝小年輕,那都不為難啊「諸君之世,有所不同乎?」

    這個問題張祿還真不清楚,於是轉過頭去望向同伴。唐麗語開口了,先說:「我世」又怕被判定為泄露來歷,只好匆忙改口「即修行有成,獨立天地,自成乾坤,最短也需要一甲子,雖可固顏,也都是老年容貌啊。」比方說她老祖唐瑩,不到七十歲就邁入無人境了,在天垣世界的歷史上,這一修行速度能夠穩穩排在前十名,但只有進了無人境之後,容顏才不會繼續老去

    當然啦,武道高手天生比普通人老得慢,唐瑩如今的相貌就象四十多的美婦,但你要她恢復青春,變回二十來歲跟唐麗語一樣,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對比起來,這清玄世界果然是元氣充沛,巔頂之人壽數能夠達到三百多,幾乎是天垣世界的翻倍,而且還能返歸青春容顏有一剎那,唐麗語就想我乾脆從此留在清玄世界算了。

    當然也就隨便想想而已,其實這很沒有意義。先不說兩界的修法肯定不同,自己留下來說不定得從頭練起,就算跟張祿似的,因為任務無法完成而被洗去記憶,留在清玄,自己早就過了測試慧根的年齡啦,恐怕一輩子都入不了兩大宗門,就連想進小宗門都玄。在這種缺乏鬥爭,競爭也不激烈,修真體系徹底固化的世界裏,當散修恐怕永遠都出不了頭

    先不必糾結這個問題,唐麗語問了:「何謂金丹?我等到得了金丹的境界嗎?」

    文遺山微微一皺眉頭,但隨即也想通了,當即寬慰她道:「無妨,貧道說過了,此際洞玄派正在準備筇山師弟的登仙大典,又有隨風妄圖召喚妖龍,應該沒有時間測試諸君是否金丹,無人得知。」

    但他隨即揚起拂塵來,說金丹還不夠,你們其中起碼要有一人已經接近甚至達到元嬰境界,才能夠手持我賜予的玉佩,前往洞玄派白練了五十多年,要都還是普通金丹的水準,那有什麼資格要求外門測試啊?要麼是老道瞎了眼,要麼我碰見你們的時候,你們還都是沒開始修煉的孩子那我直接領你們參加入門測試就成了,幹嘛要扔在外面當方外弟子?

    四人面面相覷,也只好暫且聽從文遺山所言,走一步算一步了。隨即文遺山就向他們大致說明了一下洞玄派的位置、門內情況,還指定了一個人跡罕至的地名,說你們就自稱是那裏的土著、散修吧,一般來說沒法考證。一切交代妥帖之後,他又再次感謝了四人,然後把拂塵一擺:「諸君乃可去也。」

    拂塵上千絲萬縷在眼前掃過,四人都不禁感覺頭腦一陣眩暈,等再清醒過來的時候,卻發覺什麼瀑布、老道,全都不見了,仍然還身處於初穿越時候的那片山壁前方不過那時候是站着的,現在可全都盤腿坐在地上。

    黎彥超首先長身立起,隨即眉頭一皺:「玉佩玉佩不見了!」

    風赫然問你揣哪兒了?黎彥超道:「一直持在手中,並未收起來啊,怎麼」急忙低下頭去,仔細在草叢中翻找。風赫然和唐麗語也幫忙他搜尋,只有張祿雖然站起身來,卻雙手抱胸,穩穩地挺着腰杆,動也不動。

    風赫然招呼說你來也幫忙啊,這玉佩要真找不着,那不是麻煩了麼?張祿「嘿嘿」一笑:「這玉佩就該當不見,若是還在,那才奇怪哪!」

    黎彥超直起身來,面露疑惑之色:「話裏有話,什麼意思?」

    張祿成竹在胸,左右瞧瞧,沉聲說道:「咱們是要找,但不是找玉佩,而是等先找着老道士的遺骨,自然一切都豁然開朗了。」

    風赫然笑問:「你是說咱們見鬼了不成嗎?」

    張祿點點頭:「也可以這麼說吧」

    打從初見面,他就覺得這老道士不怎麼靠譜。「貧道今晨心血來潮,偶佔一課,便知臨死之前,當能見到異界來人」這種鬼話,也就能蒙蒙黎彥超他們,卻壓根兒騙不了他張伯爵!

    天垣世界武道為尊,對於占卜術之類的法門散佈不廣,研究水平也不高,張祿就敢拍着胸脯擔保,三名同伴誰都沒有正經接觸過。真正的武人恃力為強,以技為尊,誰去搞這些歪門邪道啊,占算卜課有助於提升武技,有助於對戰摧敵嗎?

    在意念流方面,張祿的天賦很高,即便是壓制了等級,再加上有天地法則的制約,他也肯定比天垣世界所有算命先生加起來還要強。當然啦,裴玄仁、安期生兩派的法門都不重占算,他也沒有專業研習過,但終究跟出自占算名門的郄儉有過多次深入交流,而且一度登仙,一法通也萬法皆通。打個比方來說,他是物理學泰斗,不是專業研究數學的,但初中生數學水平怎麼樣,照樣能夠一眼就瞧得出來。

    數學是物理的基礎,而占算同樣屬於意念流,跟張祿的專長比較貼近。

    所謂占算,說白了就是探查和梳理事物的脈絡,從中尋求並預知其發展的最大可能性。倘若缺乏線索和條件,哪怕郄儉的老師張巨君親臨還是已經登仙了的張巨君,那都不可能算出什麼結果來。你蒙着面甚至用衣服裹得連身材都瞧不明白,加上變了聲,也不交代生辰八字,就直眉瞪眼地要人算命,看人是不是抄棍子就揍得你滿頭包吧。


    所以說,算命瞎子只能摸骨、批八字,沒聽說過瞎子也能相面的

    好吧,先不提那些江湖騙子,光說真正的占卜術,必須有一定線索作為支撐,才能判斷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或者預測即將發生的事情一組公式里全是未知數,沒有一個常數,怎麼可能得出結果?可是己方四人才剛踏足清玄世界,文遺山甫一見面,就一口斷明是來自異世,他靠的什麼?相面?天垣之人外貌上、服裝上和清玄之人有何不同了?就算相貌奇詭,服裝另類吧,難道就不能是久居偏僻鄉間的蠻子麼?

    而且聽文遺山所說,他還不是見面之後才能夠判定的,早就「心血來潮,偶佔一課」,知道他們要來,所以預先設下無形壁障,跟這兒等着他們哪。預卜有人會來,這倒並不罕見,問題你得有線索啊,相關張祿等人的線索不在此界,而在天上難道文遺山能夠掌握超三維世界的線索?就算他雖未飛升,其實生命形態已經改變了,那也得先去過一回天上,才能尋見些蛛絲馬跡吧。

    你連天上是什麼味兒的都不知道,從何判斷會從天上玄奇界中轉來人?

    當然一開始張祿並沒有想得這麼透徹,只是本能地覺得老道士不靠譜而已,也懷疑這只是老頭兒遊戲風塵,喜歡開玩笑,隨口編的套話,所以並未點破,先跟着進山,想聽聽老頭兒還打算說些什麼。文遺山講述此界之事的時候,張祿就坐在他對面,本能地察言觀色,注視老道的眼神,然後他就覺得吧,這眼神深處有點兒感覺,頗為熟悉啊

    自己何時何地曾經見過類似的隱藏在眼神背後的感覺呢?張祿頭腦敏銳,大可以開雙線程,一心二用,一邊聽老道說古,一邊琢磨相關線索。很快他就想明白了,他在虛梵世界見到的那妖龍的影像,其瞳仁中蘊含的某種含意,恰與文遺山道士相同

    那是一片死意!

    別瞧老道外表華彩,表情生動,只要能夠透過表象看問題,深入他的雙瞳,便可以探查得出來,這絕非一個活人所該有的眼神。其間細微之處,別說黎彥超他們瞧不破,哪怕換一個精通意念流法術的人來,也未必能有張祿的見識。關鍵虛梵世界那條妖龍的雙瞳太過巨大啦,其中死意也因此而被放大了一千倍當然你也得足夠深入才能瞧得到張祿當時便深受震撼,有此先例,才能夠瞧清楚文遺山的真相。他若沒見過死龍,一上來就先見這個死人,估計望穿秋水也窺察不通。

    在明了了這一點之後,張祿當即就把自己的意念給放出去了。

    初聽太真魔的任務介紹,他就懷疑這是個修仙世界,並非以武為尊,那麼天地法則可能會比較偏向於他這種耍意念流的吧。在虛梵那種法、武並重的世界,他都能夠飛,還能意念攻擊、窺探妖物心智,估計在這世上同樣能使。只是文遺山老道士仙風道骨,還能放無形壁障,還能生出山壁中的幻境是穿越還是幻境,這可真瞞不過張祿那一定是超級強人啊,自己既被壓制了等級,豈敢輕易向他釋放意念?不但不恭,還可能被反彈回來,反受其害。

    可是如今知道了,這一切全都是幻覺,那自然「你嚇不倒我的」!

    幻覺未必是空,有可能是自身頭腦短路,也有可能源自於外界的某種刺激。如今張祿他們四人都見着文遺山老頭啦,都進了他的幻境了,集體發癔症,必然是外界刺激所致啊。那麼這刺激何來呢?當然就是死老道殘魂不滅,影響到了他們的判斷俗謂「見鬼了」是也。

    張祿知道,鬼確實是存在的,或者更準確點兒來說,人死之後,因為某種原因可能殘魂還不能徹底消散,會存留於世一段時間。不過一般情況下殘魂都是無意識的,但當這段殘魂來自於一個剛死的什麼五十年滯留渡劫期的老道士,是不是還能在一定程度上、一定時間內維持自我意識,能夠貌似很正常地跟他人互動,把他人牽扯進自己意念所造的幻境中來,那就不好說啦。

    因為張祿從前沒來過這清玄世界,在別的世界也沒有碰到過類似先例。

    但就理論上而言,越明白的鬼越沒有攻擊性,所謂「厲鬼」往往沒有自我意識,都是逮誰害誰這就跟有蹄子的動物肯定沒有尖牙利齒一般,你不可能什麼全都佔着。那麼身處幻境之中,面對一段溫文儒雅,貌似並沒有什麼攻擊性的殘魂,張祿判斷自己向對方釋放意念所可能造成的後果,肯定比探查一名高人的神智要來得安全些吧。

    果然,意念投處,他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把文遺山給瞧了個底兒掉。

    當然並非老道殘魂所余意念盡為他所掌握要真那樣,完全不必浪費時間再聽老道嘮叨了而是每當老道提起一段往事來,張祿意念所及,便如同親眼所見,親身所感,還能探查到言辭以外的很多細節。比方說筇山、隨風都長什麼樣兒,老道士並未描述,張祿可是跟瞧過他們的照片不,瞧過他們的錄影一樣再比方說洞玄派位於何處,方位、距離,真不必老道最後的指點,張祿完全可以站起身來拍拍屁股:「我來當嚮導好啦。」

    這也是他耐着性子一直聽文遺山嘮叨,甚至還不時發問的緣由所在你要不提,殘魂中意念不轉,我還真掏不出什麼東西來。

    幻象結束以後,張祿就向同伴們解說,其實咱們一踏足此世,就被這「鬼」給纏上啦估計是老道不能真正飛升的怨念所積,造成他也想給咱們派任務,請咱們幫忙什麼無形的障壁,什麼山壁中的仙境,盡皆虛幻。咱們來了之後,就壓根兒沒有挪過窩。

    意念與意念容易互動按照地球上的說法,或者可以叫「腦電波的交互輻射」所以什麼異界來人,根本就不是老道卜算出來的,而是那鬼從咱們腦袋裏挖出來的。既然一切皆虛,當然就不可能真有塊玉佩遞到黎彥超手裏。

    我為什麼不肯接,而要讓你接呢?因為這是證據,要不然說了你也未必能信。

    同伴們盡皆愕然。黎彥超沉吟少頃,猶猶豫豫地開口道:「張祿啊,有一句話,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張祿搖搖頭:「應該不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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